当前位置: 蝈蝈 >> 蝈蝈的形状 >> 始端记忆墨绿山水一座城归农谷主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个女孩儿突然问我“思予,你记忆的始端是怎样的?”我一时诧异地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喔,……绿色的,墨绿的!”
是的,我想,不,我确定,我记忆的始端是绿色的。比眼前还浓的墨绿,并且围成了一座城,我一辈子都不敢走出去。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始端记忆,那是只能作为孩童时,才能被刻进脑海深处。或单纯到绿色,或纷杂到迷炫。当被朋友,或者某某某问及时,而我会被记忆始端里的墨绿提醒“不要忘了,你是山水间捡来的孩子”。
山水间,的确,山水间的一切都是绿色的。其实那是一座墨绿色的城,墨山城是它的名儿,而我是墨山城主。
想必,前世我请过一个绝世画家,他用泼墨山水为我写生写意。把我的墨山城勾勒进这幅水墨丹青:远近山色,浓淡相济。风来,岭间松倾荡,风往,纸上涛静藏。那条若明若隐的小溪,我唤它灵溪,曲曲折折倒映着尺幅中的千里山色。零星散落的烟火人家,缀在如梦的云雾里,早已分不清悄移的是风,是雾,还是炊烟???那座我住的城,嵌在沟沟壑壑之间。
忽的想起我对谁说过我的老家恩施,我随口描述到“山盛黛色叶乘涛,门前流水过溪桥”。恩施的城外的那些山旮旯儿,连绵的山色,无论春秋冬夏,墨绿才是它的主打歌。
我把一切都寄托给墨山城,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无论无忧年少,还是羞涩小丑……
我家住在半山腰,一座修了七八十年的老房子,单家独户,似乎用青砖黛瓦诉说着几十年孤单。不过,那是我十八年来的城堡与寝宫,我也从未怀疑以后也“是”。门前一棵听说比我爷爷的父亲还大的枇杷树,斑驳的树干因年代的风吹雨打更显沧桑,驼了背,秃了顶。但依旧坚挺,把持一份主打绿。房前舍后的梯田,是登上城堡的天阶,我站在枇杷树下看天阶四季颜色循环的变幻。
我想,十二岁前的我,生命中的每一种第一次都被逼禁锢在墨山城里,都迫不得已烙一个墨绿印,深深浅浅,浓浓淡淡!
第一次下田插秧,把秧苗没进泥浆,为了抓条被赶出来的滑滑的泥鳅,把连成行的秧苗翻了个底朝天儿,看着横七竖八的绿色,长辈们大大咧咧地骂着“你个‘背时’细娃儿”。
第一次随父亲上山打猎,骑在叔叔的肩上,凝目注视着双手握抢的父亲,小心翼翼的钻进墨绿山野林子。听一声噗通,叔笑着,似乎把所有墨色都要陷进他的嘴里,“肯定打到了!!!”
第一次听爷爷辈儿聊天儿,说着他们几十年前来的迎来送往,寒暄他们山水间的情缘未了。记着墨山城里的寸土山河,哪一条沟壑如今又变了模样,哪棵树节外生枝,哪棵树参天已成。
……
母亲走过青青茶园,双手掐着三月笔尖早茶。那片绿成了墨的茶园,使我第一次嗅到浓绿黛墨的晨茶晚风香。
奶奶在胳肢窝搁一把剜草小镰,走进四月里绿成草原的韭菜园,微风轻吹时,碧波扑向她的脚下,还有一城清香提神的韭叶香。
这些都烙在我记忆的始端,围成墨色的山水城,绿色的墙砖,古朴黛色的宫宇,还有踏踏实实到踩不塌,踏不陷的疆土。
可能我是所有颜色不分的色盲,把生命中的每一种颜色都归为墨色。不是单调,不会枯燥。
在我劈柴的时候,十岁的妹妹背了一句诗“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望望此刻的妹妹,透过妹妹的眸子,仿佛瞧见山水间的自己:
雨中,薄雾掩隐了墨山城,朦胧了一湾人家。一个孩子顶着满城露水捡拾着昨夜夜雨打落的板栗,榛果,还有某某某曾戏说的“君子吻”……
一夜突然停电了,一湾人家,几点灯火滑入透明的暗。因为那时做着七八岁的梦,跑出家门,跑到密密麻麻的庄稼地的田埂上,屁股一蹶的坐下,听蝈蝈与蛐蛐此起彼伏的讥讽嘲笑。然后落下一只萤火虫,像流星一样落到我的脚尖儿,然后一闪一闪的荧光与夜的黑融为一体染成墨绿的一点星光,等到它爬到手指尖上,准备好了收下从天而降的礼物,不留意,它不打招呼溜走了,就像不打招呼的来。
那句诗语里的青春年少,纠结了后十年的岁月正好。
我告诉自己:你是被关在这城里的,不敢踏出禁足的城门。其实我不是不敢,只是不愿罢了。害怕踏出的足迹暴露了城里的原有。我的祖辈教会我用属于他们的方式呼吸,带着不急不缓的节奏和浑浊而清醒的山民的鼻息。祖先被同样禁锢,同样没有踏出那一步,然后我寻着他们的足迹,在墨山城里宠幸山山水水,然后独家回忆。
记忆的始端,那里是墨色山水,和一座绿到封闭的城,我不敢踏出,更不愿踏出。
“你记忆的始端是什么?”,你问。
“是踏不出的门,绿到墨的城!”,我答。
.01.11思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