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蝈蝈 >> 蝈蝈的形状 >> 杨新岚中国文化的地标朝内166澎湃
朝内大街的地标建筑很多,朝内81号因为鬼电影而出名,晚上常见探险者在周边挥动着光束。
对于中国的文化人来说,朝内号是他们心中的文化地标。
号在路南,路北对面是清朝的地标——九爷府。雍正在弟弟十三爷去世后,把他的老府改为贤良祠,把他的儿子挪到这儿,盖了一个大清最符合王府规制的府邸。九爷府西侧有个路口通大院,现为老文化部的家属院,也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年成立时的老巢,院子靠正街便是老外交部的大楼。
东四头条4号文化部东院,人文社曾在此办公
号楼的西侧,步行两分钟便是老的朝内菜市场,是“文革”中百姓心中的地标,有北京最全的副食供应。
朝内菜市场和老外交部楼之间有个过街天桥,天桥上能看到老外交部楼西侧有个铺着黑瓦的大殿,大院一直驻着清洁队。百姓说清洁队能镇宅,这里是凶宅。明末崇祯帝先奔朝阳门逃命,城门叫不开,他回宫路过此院,想让里面的测字先生测个“友”,测字的说,不好了,反贼出头了,反字出头为“友”。崇祯改口说,是有无的“有”。测字的说,更不祥了,“有”是大明的“大”少一捺,大明的“明”少一“日”,大明不全了。崇祯说,是子午卯酉的“酉”。测字的说:完了……天子是至尊,“尊”字少头缺脚就是“酉”,“尊”字斩头截脚,还尊吗?崇祯绝望中奔景山上了吊。
此殿本是元朝的太庙,克死了明帝也正常,只是清朝认为妨死了皇帝,太凶,禁了它的香火。
这些都是我来号很多年后听说的。刚来那一年是年,我二十岁,刚刚大学毕业,大院临街的前楼正好三十岁。
前楼共五层,一至四楼从正中间分开,东侧是人民出版社,西侧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五层全归“人民”,“社员”们以“人民”和“文学”来称呼彼此。前楼、后楼、东配楼、西配楼几乎围成了一个方圈,只在西配楼北端有一个缺口作为进出院的通道。
人文社后楼:曾经的作家招待所
一年后,我住进了西配楼室,开始听到这栋楼的传奇。
第一个传奇是楼里原来住过很多牛人。写《老井》的郑义在这里剁过手指头。冯骥才年前后在后楼室住过两年,他称这儿为“我的另一个窝儿——精神的巢”。他的经典短篇《雕花烟斗》是在这儿写的。去年还听到当年的老主编孟伟哉说,这篇东西还是他提供的素材。《雕花烟斗》刊在《当代》后,人文社诗人屠岸递给他一封信,表达对小说的喜爱。
冯骥才和屠岸不熟。有天晚上在室,有人来说屠岸在四楼办公室病倒,医院,高大的冯骥才背起屠岸就跑下楼,把他放在车上。冯骥才至今感念于屠岸这些前辈对作者的关心,怀念那个年代、那些生活的真情与激情。
今年,冯骥才又回到室,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坐了又坐。往院子里张望了许久,院里停满了汽车,当年的篮球架还在,他在院里住时,曾帮人文社组建过篮球队。
七十年代的冯骥才
踢过球的队友不知哪儿去了,冯骥才很感慨。我把他请到室,给他看秦兆阳坐过的沙发。跟他说,好几次差点被扔掉,我都给拦住了。他激动地坐在沙发上,右手放在扶手上,给我们指扶手上的破洞,说:“这个破洞都是有意义的,说明秦老的身体习惯,是留有名人痕迹的文物。”
沙发是50年代苏联样式,座位、靠垫和扶手异常宽大,奇怪的是这么多年,弹簧依旧舒适和绵软,只是沙发巾破旧得看不出原来的图案。
我请冯骥才看我的办公桌,桌子是个老木桌,带三个抽屉的上体,由左右两个小柜架起来。左边的小柜门打开,门后贴了一张纸条,是张发黄的家具登记表,写着:秦兆阳。桌子的侧面贴着一个拇指长的扁铜牌——人民文学出版社。字是繁体字,足见时光的老旧。
我跟冯骥才说,人民社都搬走五年了,这个楼一直在喊拆,我们也快拆了。冯骥才叹息说,太没有文化了,你们是皇家出版社,这儿是中国最有文化的地方呀,应该保护起来才对。
从新中国的文学史来说,号楼真值得保留。六十年来吐出了那么多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是几代人的精神粮仓,哺育了好几代中国人。
从年开始,第一任掌门人冯雪峰就定下了调子——古今中外,提高为主。他这个社长还是周总理给出版署署长打电话指定的。他把解放区的作品编为“中国人民文艺丛书”,把新中国成立后的编为“文艺建设丛书”,他提出编《鲁迅全集》和《瞿秋白文集》。由楼适夷主抓现代作家选集。冯雪峰和聂绀弩还策划出版了四部古典校注本及其他古典名著。外国文学方面主抓了东欧和苏联的名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创社社长冯雪峰
年,王任叔协助冯雪峰工作,力主扶持新人,抓新创作,便创立了作家出版社这块副牌,号现在还能看到贴有“作家出版社”标牌的木椅。《保卫延安》《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都是那时候出版的。王任叔是蒋介石比较亲近的同乡,一生传奇。
年,作家出版社分出去归中国作协,人文社又开始抓经典和抓人才。郭绍虞、张友鹤、傅雷、梁宗岱、范希衡、李丹、周作人、丰子恺、纳训等都被出版社抓用过。
出版社有很多文二代,楼里时常能看到前辈的影子。《当代》原编辑冯夏雄是冯雪峰的儿子,虽然他没跟我提过父亲,但杜鹏程的《保卫延安》,大家都知道是他父亲首先肯定并力促出版的。
有些历史我虽然不知道,但是说不好哪天就跳出来。有一年,《当代》有个小庆祝,编辑著文提到了《林海雪原》的编辑龙世辉。当时龙世辉已去世,他的爱人谢素台来找我,跟我说了一个多钟头的前因后果。大意是龙世辉对此文做了多少有价值的修改,却不为世人理解。她替老伴叫屈。谢素台就是翻译《安娜卡列尼娜》的那个外文部的老编辑。看着眼前这个干瘦、鼓眼、执着的老妇,我都不敢相信那么美好的文字出自对方!她对老伴名声的看重使我对她肃然起敬。
有个外文编辑叫胡允桓,很喜欢和单身汉混在一起,同事说,你别看他尽闲聊,他可是霍桑《红字》的翻译呢。家里没地方,他是坐在马桶上翻译的。他老婆更牛,是英语教学大家。我更喜欢他译的《鲁滨孙漂流记》。
人文社规矩很多,比如新来的大学生要去校对科实习一年,我便去了一年。印象中美女如云,那个年月的美女都以有文化为荣。科长叫吴钟璜,据说给毛主席校过大字本,还作为劳模上过天安门城楼。带我的美女说,他除了不会生孩子,一切女人会的他都会。我注意到科里有一个美女姓纳,叫纳尔谨,气质不凡,略长的短发柔柔地随步履摆动。同事说,她是纳训的女儿,就是那个翻译了《一千零一夜》的编辑。我后来住到红星胡同后,同事指给我看他翻译时住过的简陋平房,我顿时知道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上世纪90年代人文社春节联欢会
上世纪80年代前,新中国几乎所有的文学名著都在号诞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的就是这栋楼。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家,要么本人,要么儿女,都在这儿进进出出。老舍的女儿舒济就是现编室的编辑。
我在《当代》感受了很多历史。比如,路遥改稿子时在我们办公室住过,改的是处女作《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当年给责编刘茵写信,说此作被多家退过,如果《当代》也不用,他此生就告别文学。稿子被转交到刘茵手中,她又推荐到秦兆阳那儿。秦老看后,立刻请路遥来号改稿。孟伟哉也在正式发稿上留下了很多处修改的笔迹。
刘茵最喜欢坐在办公室的一个简易沙发上。她说,这是阎刚做的,是用好几根扁担断开后做的,扶手的末端刚好是扁担的两头,又安全又巧妙。阎刚当过《文艺报》主编,给老婆做沙发成了文坛轶事。这些度过艰难岁月的知识分子,各有各的高招。
年编《田间诗文集》时,编委会成员合影(前排右起:阮章竞、田间夫人葛文、艾青夫人高瑛、白崇义、田间儿媳;后排右起:魏巍、叶晓山、贺敬之、艾青、朱子奇、钱丹辉、张常海),摄于北京后海北沿田间故居
号还见证了历史。大炼钢铁的时候,后楼是个四合院,院中架起炉火,大炼钢铁。各家各户的铁锅铁器,扔进炉子,日夜熬炼大半年,练出几个铁疙瘩。几个文人还兴致勃勃地提了一个方疙瘩去报喜。挖防空洞的年月,众编辑轮流上阵,生生把主楼下面掏出个二十多米长的地洞。
“文革”中,屠岸在社里有一个好友叫赵光远。年,赵的爱人把标语“打倒刘少奇”改为“刘少奇万岁!”被捕后被定为“现行反革命”且拒不认罪,年1月被处死。赵光远在爱人被捕后心神迷乱,再加上被审查“社会关系复杂”,年从号四层跳楼自杀。
“文革”期间,“军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出版社,军宣队夺得了终审权。年,总编辑韦君宜发现某书稿有“批邓”内容,军宣队张某终审已签过字。文中有“一枪打死邓小平,给他来个透心凉!”,韦君宜立即把书稿扣下,不让发排。张某大闹,写大字报声讨韦君宜。没人帮他抄写,他就自己抄写后贴出来,语法不通,错别字连篇,大家一看,无不大笑。“四人帮”倒台后军宣队本该被清算一下,时任社长的严文井宽容了他们。
少年时代的阅读及在的浸渍,搞得我走到哪里都走不出的影子。去山西沁水县的老庙,想到赵树理的《李有才板话》;看见桑干河,想到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去延安,想到杜鹏程的《保卫延安》;去保定,想到《野火春风斗古城》;去阿坝,想到阿来的《尘埃落定》;去商州,想起贾平凹“商州系列”;路过白鹿原,想到陈忠实。
作家对号也是一往情深。阿来喜欢人文社的原因是人文社提供了很多值得一读的好书。陈忠实称社里编辑是“文学的圣徒”。王蒙说,人文社是真正团结全体作家的。学者孙玉石说人文社“以不断创造的优秀产品向人们诉说,一个具有光辉历史与自由灵魂的民族,不应该是物质上的富翁,精神上的乞丐”。诗人谢冕说“朝内大街号——我心中的文学殿堂”。
老编辑王培元写了一本书——《永远的朝内号》,他说,冯雪峰、舒芜、巴人、孟超、张友鸾、秦兆阳、林辰、蒋路……这些名字不仅嵌入了中国现当代文化史和文学史,也嵌入了朝内号,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具有独立的精神文化价值。
八十年代的萧乾与屠岸
清华建筑学院教授朱自煊说:“在那里,有一代文人的集体记忆,有它特殊的历史文化价值。”其实,这栋楼的设计师也是一个文化传奇,他叫马增新,清华毕业,是美国康奈尔大学土木工程系的硕士,年左右在上海华启顾问事务所实习过结构设计。他的父亲是中国最老的营造世家的第十二代传人——马辉堂,梁思成曾拜马辉堂为师。老北京传说是他家先祖从蝈蝈笼里悟出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条脊的样式,盖出了故宫角楼。原故宫博物院院长单士元给他家题过“哲匠世家”四个字。天坛的回音壁是他爷爷的爷爷跟皇上要求后,把土墙改为砖墙才出的回音。东城的魏家胡同至今有他父亲的宅子——马辉堂花园。北海静心斋里那一对儿一人高的大瓷瓶儿就是慈禧赏给他父亲的。
马增新是马旭初的二叔,马旭初告诉我说你们那楼还是我二叔盖的。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年,他问二叔忙什么呢?二叔说在朝内九爷府对面设计出版社呢。当时二叔已从王府井锡拉胡同的兴业公司,并到了北京市建筑设计院五室,头儿是刘有渔。
老人说二叔相当老实规矩厚道,朋友不多。他实习后进了天津基泰公司。年天津中原公司被焚后,基泰承担了设计工程,他和张镈、董伯川、林全荫等五人打麻将,玩做梦,多出的那人就去画图。
年二叔还带着张镈去见了营造学社的朱启钤,朱老总说中国五百年必有一次兵火之灾,希望基泰承揽故宫的测绘,张镈便组织人马为故宫做了一次高精度的测绘。年二叔还修过东城区的通教寺,新中国成立后设计过王府井百货大楼的屋顶。
关于号主楼,当初最费解的是中间有个大楼梯,只通二楼,上其他层要从两侧的楼梯上。后来有次看见迎送外宾,才明白了楼梯的妙处。第一进楼有通畅感,第二有登堂入室的庄重感,是中国礼仪文化在建筑上的体现。
人文社主楼入口
马老说二婶姓谭,也为主楼出了力,大门两端灯柱上的花饰是二婶手绘的图。第五层整层像一个有一排大窗户的院墙,上下都有凸出。外立面窗户之间有大方框,四角都有花饰,牡丹花,也是二婶一点儿一点儿在图上手绘的。当时在整个北京是头一份儿。可惜,你们楼还没盖完,她就病故了。
那二叔后来呢?我问马老。他说“文革”中被整得够呛。一天,有人找到马老,说你是马增新的侄子吗?马老说是,对方说马增新死了,在火葬场,你去看看吧。马老急忙找了一个车去了八宝山,怎么也找不到,又打电话。对方说人在东郊火葬场,已经烧了。当时二叔的大女儿一家三口已被煤气熏死,小女儿去了东北,只有找我了!九十一岁的马老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后来五室的一个人跟我道歉,说:“我打过他,他没还手!”
优雅的楼梯和牡丹花下,竟然掩藏着如此惨痛的人生!
这些楼史我当年一无所知,一直快乐地在后楼住了六年。最初的同屋是个北大学英语的,年冬去了美国的大超市收银。当时东四路口有家小超市,门外常有两人在拉大锯锯冻肉,看得人发呆。
大约年夏天,社里组织到威海度假。李昕、王培元等在星光下的海滩畅谈出版社未来,两眼放光,我很惭愧,因为从来没想过。王培元说我最小,又是四川人,叫幺妹吧。
人文社编辑与作家陈忠实合影,右一为本文作者杨新岚
后楼宿舍的兄长们很拿自己当兄长!有饭同吃,有电视同看,谁来了朋友都一起喝。老大姓张,住,高高大大,表情变幻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每日挥铲在楼道做饭,然后谄媚地端给屋里的杭州老婆。关于他的过去谁也搞不清楚,因为每次酒后他都要发布一个新版本。
老二于子,住,矮胖,烧得一手好菜,未言先笑,酒后好和老大赛诚恳。大家隔三岔五就买酒炒菜,摆在老二屋中,纵论文坛新事,笑谈各位老编辑。于子一遍遍指着楼道还原郑义剁去手指的那一声大叫……聊得兴起,他还扮作小天鹅,灵活地蹬着踹着那条短胖的小腿。年他去河南讲师团支教一年,在当地搭上了一个美眉,第二届再去一年,了了这段姻缘。他还带来过人民大会堂的服务员,他的手段小姑娘自然是不敌的。
老三住,河南人,酒桌上划拳的手伸出后再作变化,是江湖传说中的花拳,又因名字中带个国字,大家便借谐音称呼他为鬼。走廊里轮流换煤气,鬼既不出钱还要用,我气得斥责他无赖。一日酒后,他说自己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从此我再不跟他计较。几年前,鬼结婚,他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结结实实坐了两大桌!加上他在全球的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同学,共计二十桌!
老四不在楼里住,但比楼里住的还待得长。下了班就在对面屋下棋,经常天亮了,他还在举棋不定。他的肩胛突出,双眉和嘴横向配合起来颇有仙风道骨之感,有人说某人的圆大头安在他的脖子上就是个秃鹫。某年路过他在芜湖的墓地,有些伤感,人文社还有这等性情之人吗?
还住了个人民出版社的刘某,年夏末,他要浪迹珠海,临行前摆好麻将请我等入瓮。此时方知他本科是江西财大,我夫说他表哥也是,报上名号,刘某恨不能纳头便拜,说表哥的娘是他的恩人。当年他来京赴社科院赶考,囊中羞涩,表哥让他住自己家,老太太管吃管住,还给他车钱。我夫问他是否住在最北那间房,他说是。我夫笑了:那是我的床。我从小住在那屋,我是我姨带大的,当时上大学刚好不住。
刘某这晚挣了五块钱,第二天买了双皮鞋踏上了江湖。多年后回来大呼凶险,他在大国企多年,所有的上级都进了牢房,多亏他胆小,不合法的字坚决不签才保得了平安。
年6月我打算结婚,但交不起四百元的晚育保证金,只好攒到10月才领证,楼里的兄弟们每人凑了十五元买酒烧菜,在后二楼《当代》杂志的过道里拼凑了两张桌子猜拳行令,热闹如梁山泊上的酒席。
酒饭厌了,大家来了雅兴,周末去北海公园水岸吃麦当劳,再去看《莉莉玛莲》,回到已经深夜,大铁门关了,大家只好鱼贯翻入。某夜,我正骑在大铁门顶端时,传达室的灯亮了,我就这样暴露在朝内大街上!
穷且益乐的80年代,有个兄长要娶个款婆,竟遭到所有人的嘲笑。那年月人穷志不短,江湖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大家相约出去助阵,我就多次从到长安街奔走,睡过东单路口的马路中间!
后来,江湖恩怨、爱恨情仇也波及了后楼。弄潮儿纷纷从文学扑向了商界,文学开始原地踏步,眼看着周围纷纷起高楼。曾经是朝内最亮丽的号大楼和文学一道失去了光环,习惯了灰楼的我们,这几年屡屡被告知,拆楼的那一天就要到了。
今年这楼应该不拆了,明年还混得过去吗?真心希望这栋老楼继续存在下去,留住时代和文学的记忆。
年8月
人民文学出版社杨新岚摄
原标题:《杨新岚:中国文化的地标——朝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