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村子里物质匮乏,夏秋季节,从坡里拔猪草回到家,有时候后背上的提篮子还未放下,坐在天井里等候的奶奶说:“俺给你炒的蚂蚱辣椒,在锅台上碗里盛着,拿个煎饼卷着吃去吧。”每当这时,饥肠辘辘的我二话不说,撂下提篮子就跑到屋里大饱口福去了。别小看这一盘辣椒炒蚂蚱,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困苦岁月的农村,当时也算百姓家上等佳肴了。平常日里吃不到肉食的人们,能有一盘辣椒炒蚂蚱那也是全家人的上等口福。那个年代,夏秋季坡里随处有蚂蚱,下地干活的时候顺手就能捉到蚂蚱,不用花钱买,因而那时村子里人食用蚂蚱是很普遍的事。说不用花钱买,不是说蚂蚱本身没有价值,而是当时蚂蚱还未成为一种食用商品上市,集市上也就没有卖蚂蚱的人。话再说回来那时候那有闲人捉蚂蚱卖,即便是有卖蚂蚱的人,也没有拿闲钱买蚂蚱的人。况且那个年代不允许社员做买卖,村大队部天天在喊打击“投机倒把”,逮着搞“投机倒把”的社员,轻则罚款,重则“游街”示众,那有敢去捉蚂蚱卖的社员。蚂蚱是一种有翅的昆虫,不单是能飞,还很能蹦跳,灵敏性也很高,不管是飞或蹦跳都显得很敏捷,不易被捉到。我虽说用了一个“捉”字,其实村子里人不叫捉蚂蚱,叫法有三种,一种叫法是逮蚂蚱,另一种叫法是捕蚂蚱,还有一种叫法是拿蚂蚱,三种叫法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把蚂蚱捉住而已。我童年的时候也不叫捉蚂蚱,叫拿蚂蚱,夏秋天经常喊小伙伴们:“走,上坡里拿蚂蚱去。”到了坡里,小伙伴们在青稞地里或槐树林子里,一边忙活着找蚂蚱,一边还相互问拿到蚂蚱了没有?拿了几个了?拿蚂蚱称呼也是村子里人通俗的叫法。不过,准确的说法应叫捉蚂蚱或逮蚂蚱或捕蚂蚱,因为蚂蚱既能飞又能蹦跳,它不是随手就擒的昆虫,它狡猾的很,一听到有动静,要么快飞,要么快蹦。捉蚂蚱的人只能用智慧巧取它,因而用捉、逮、捕三个字称呼比较确切一些。在我的记忆里,捉蚂蚱是不用任何工具的,徒手即可。不过,捉到的蚂蚱得需要有盛蚂蚱的包装物,因为蚂蚱被捉住的时候都是活的,不妥善保管还容易再逃跑,要么飞了,要么就又蹦了。那时候捉蚂蚱常用的有蚂蚱笼子,有葫芦头(葫芦被掏空后的空壳称葫芦头),葫芦头一则有一个酒盅子大的口,上面有个堵口的塞子(有的是木头塞,有的是玉米棒子塞),不管是蚂蚱笼子或葫芦头都是盛蚂蚱的最佳工具,捉住蚂蚱后装在里面安全系数高。没有蚂蚱笼子或葫芦头的人,捉住蚂蚱也用细柳条子把蚂蚱脖子串起来,为防止蚂蚱逃跑,还不得不把蚂蚱翅膀和腿掐掉。那些下地干活的成年人,或锄地、或割庄稼时捉到蚂蚱,身边又没有物装,就掐掉蚂蚱翅膀后把它别在苇笠里面空隙间。童年孩子捉蚂蚱就简单了,夏天用细柳条串,秋天用衣服布袋装。不过,蚂蚱的唾液物发黑,弄到衣服上不易被洗掉,大人是不提倡孩子用衣服布袋装蚂蚱的。记得我姥爷说过,蚂蚱的唾液是一种发黑的易凝结物,沾到白衣服上不单洗不掉,还把白衣服染成黑色了。所以,姥爷从来不用衣服布袋装蚂蚱。我童年时,姥爷已经花甲之年,虽不用参加生产队劳动了,但他也闲不住,天天背粪篮子到坡里拾粪挣工分。在姥爷粪篮子上随带的有两件东西,一件是渔网,一件是蚂蚱笼子。夏秋天时节,姥爷下坡拾粪每次回到家都空手,蚂蚱笼子里装着一些大小不一的蚂蚱。姥娘把蚂蚱倒在盛满水的盆子里洗干净,然后把蚂蚱翅膀摘掉,放到案板上剁碎炒辣椒饼,这一盘辣椒炒蚂蚱饼子成为姥爷姥娘俩人饭桌上丰盛的佳肴。在我的印象里,蚂蚱有好多种类,有一种叫登倒山(这种称呼不知道是否准确不准确)的蚂蚱。这种蚂蚱个头大、躯体粗壮结实。这种登倒山蚂蚱又分为大登倒山和小登倒山两种,从名字字面上来说,它是力量最强大的一种蚂蚱,飞得老远,跳得也很高,力气也挺大。这种蚂蚱主要在庄稼青棵、棉槐、刺槐、剌条和槐树林子里生长。另有一种蚂蚱名字叫山根莛,山根莛蚂蚱躯体细瘦长,因躯体轻便而飞得快,有善飞而不太善蹦跳的特点。这种蚂蚱多数在庄稼棵和青草丛里生长。还有一种名字叫豆豆飞的蚂蚱,个头小巧,飞不高也蹦不远。还有一种名字叫秋蚂蚱,躯体细小,长不大,它既不善飞又不能善蹦,存活期也较短。有句俗语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就是说的秋蚂蚱。这两种小蚂蚱主要在庄稼棵地里和草丛地上生长,因躯体太小,人们不大去捉这种小蚂蚱,即便有人捉了这种小蚂蚱也不食用,要么喂了鸡,要么喂了鸟。蚂蚱虽说不是益虫,但也算不上是害虫,它与蝗虫有根本的区别,蝗虫对庄稼有毁灭性的破坏,蚂蚱没有。蚂蚱的食物也是青棵叶子,除了吃树叶、草叶外,还吃花生叶、地瓜叶、豆叶、菜叶等青稞叶,尽管蚂蚱吃庄稼青稞叶子,但它对庄稼和蔬菜不具有破坏性和毁灭性行为。蚂蚱还有一个特点,它没有叫声,不像蝈蝈和知了那么能叫,且声音那么响亮。蚂蚱,其实也是一种年轮中自生自灭的物种,初夏生,冬天灭,存活期也就在几个月的时间。世上一切物种的价值往往不在于生长存活时间长短,而在于它存活的价值。蚂蚱生长的存活期虽然短暂,但它有很好的食用价值,因而被人类青睐。从食用的角度说,秋天的蚂蚱比夏天的蚂蚱肥,吃秋天的蚂蚱比夏天的蚂蚱有吃头,口感也香。夏天是蚂蚱生长的初始阶段,夏天的蚂蚱不管是公母都是皮裹着骨头,扒开肚子里面全是黑屎包。秋天的蚂蚱就不同了,秋天是蚂蚱长膘的阶段,也是母蚂蚱产籽(产卵)的时候。所以,秋天的蚂蚱,不论是公蚂蚱或母蚂蚱,不论是登倒山或山根莛,所有蚂蚱都长肥了,肚子里的屎包小了,公蚂蚱长了一身肥肉,母蚂蚱肚子长满了籽。或许是秋天蚂蚱体重加大了的缘故,秋天的蚂蚱相对夏天来说,不论是飞或蹦都不如夏天那么敏捷了,尤其是深秋那些要产籽的蚂蚱,反映迟钝、行动迟缓,捉起来就比较容易了。在半月二十天不见油水,三两个月食不到肉的生活贫困岁月里,肥蚂蚱炒辣椒那也是好东西。所以,那时候村里人上坡下地劳动总忘不了捉几个蚂蚱带回家来,当爹的捉来蚂蚱舍不得吃,让媳妇用火烧熟了给孩子吃,当哥姐的捉来蚂蚱舍不得吃,让娘炒熟了给年幼的兄妹吃,当媳妇的捉来蚂蚱舍不得吃,炒炒送给婆婆吃,在村里曾一度成为街头巷尾传诵的佳话。我在想,吃得是蚂蚱,体现出的是一片尊老爱幼的心意,这种心意包含了孝与爱文化的元素。曾让我匪夷所思的是,蚂蚱还是蚂蚱,时代不同,蚂蚱食用的价值随之发生了质的变化。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发展和市场繁荣,蚂蚱不单登上了酒店饭馆的大席桌,还成为食用商品在市场上流通,一度被人们当成了走亲访友的贵重礼品。由此,蚂蚱身价一路攀升,由起初的每斤几元钱渐渐涨到十几元、几十元、上百元不等,秋天的登倒山蚂蚱每斤涨到二百元之多。有人看蚂蚱行情有钱可赚,不再限于捉也野生蚂蚱来卖,尝试养殖蚂蚱卖,且作为一项产业去发展养殖蚂蚱。不过,后来听说养殖蚂蚱没有成功,或说成效不大,养殖蚂蚱业也就销声匿迹了。再后来,蚂蚱在酒店饭馆的席桌上渐渐减少,有人说食用蚂蚱会中毒(有的人食用了蚂蚱过敏),严重的会危及生命,这使得有些人就不敢食用了,席桌上吃蚂蚱热度也就随之降温了。最近听村子里人说,蚂蚱面临绝迹,现在坡里很少有蚂蚱了,原因是这些年庄稼地里用灭草剂,不单把庄稼地里的青草给灭掉了,也把蚂蚱给灭绝了,如今再也别想吃到膘实肥胖的蚂蚱了。人类与自然界的物种本是共生相存、互为所用。然而往往因人类的过激行为而与其相离。只有打造和谐共存的绿色生态环境,才能为人类和自然界中的物种轮回生长存活提供安全屏障,有了安全生态屏障,秋天里那膘肥的蚂蚱才能够永久性生生不息的轮回。声明:本文属于原创,若有转载需经
转载请注明:
http://www.aideyishus.com/lkyy/34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