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蝈蝈 >> 蝈蝈的繁衍 >> 豆瓣92逍遥津戏里戏外的悲剧,告诉
文｜阿财姐姐
“父子们在宫院伤心落泪，想起了朝中事好不伤悲……欺寡人好一似猫鼠相随，欺寡人好一似那家人奴婢，欺寡人好一似墙倒众推，欺寡人好一似犯人受罪……”
京剧《逍遥津》中的这段二黄导板，用大量的比喻和排比，描绘了汉献帝面对曹操杀害伏皇后、自己和皇子被幽禁深宫的凄惨、悲愤又无奈的心情。
而著名“京味儿作家”叶广芩的同名小说《逍遥津》，则以戏曲和小说文本互文的方式，讲述了一对酷爱戏曲的旗人父子——七舅爷和青雨，在清朝灭亡后，固执地坚持着昔日的纨绔作派，最终惨死于日本人毒手的故事。
作者叶广芩是继老舍之后，又一公认的著名“京味儿作家”，是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等多个文学大奖的得主。包含有这篇小说的长篇《状元媒》，曾荣获“年度中国影响力图书”称号，第11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提名。
这篇不长的小说，用大白话一般诙谐的语言，写出了时代浪潮下，一群旧族子弟的身世飘零，读来让人笑中带泪。
在叹尽沧桑的同时，也引人思索：戏曲和人物命运的内在联系，人物悲剧产生的原因，以及，这悲剧能给我们什么启示？
戏曲与小说互文，揭示人物的悲剧命运
这篇小说里，大量的戏曲片段和人物故事交错出现，共同完成了对情节的推动和人物的塑造。戏里的故事和小说人物的命运互为明暗，互相补充。
01《逍遥津》与七舅爷的命运
七舅爷唱《逍遥津》这段二黄，用“我”父亲的话说，唱得无可挑剔。
小说里，七舅爷经常来“我”家，和“我”父亲一起唱戏，以《逍遥津》开始，也以《逍遥津》结束。戏唱完，“我”父母就会端上可口的饭菜。
看到饭桌上卷小肚的薄饼和绿豆粥，七舅爷会不安地掏出手绢擦汗，嘴里说着该走了的话，可屁股并不动窝。母亲一定会执意挽留，父亲也会借着往墙上挂胡琴堵在门口。七舅爷的日子过得窘迫……七舅爷没工作，全凭典当家底，以前过惯了拿钱粮，大撒把的日子，猛地一收，还真的有些刹不住车。
这段描写，使七舅爷爱面子、又战胜不了口腹之欲的窘迫形象跃然纸上。同时也交代了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没有收入，过去养成的大手大脚的习惯却改不了。虽让人高看不起来，但一个老人混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凄凉。
京剧《逍遥津》七舅爷养着满院子的宠物，把一只好声音的蓝靛颏看得比闺女都重，极尽爱护。
这爱好和戏曲一起，构成了他“不接地气”的人生，也是推动和见证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明证。
后来日本人占领北京，老迈的七舅爷外出遛鸟迷路，撞上了日军。他客气地向日军问路，却招来一顿毒打，心爱的鸟儿也被踩死。
七舅爷被打伤了内脏，也无钱医治。带着对世道人心的不解和忧愤，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嘟囔着《逍遥津》：“……欺寡人好一似……犯人受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逍遥津》表现的是汉献帝龙困浅滩、求救无门的凄凉绝望，更有奸人欺凌、朝不保夕的惶恐和激愤。
这主题，和七舅爷败落失势的生活困境，还有无辜被日军毒打身亡的结局何其相似。
02青雨与戏曲的致命纠缠
青雨生来灵秀过人，尤其在戏曲上天分极高，幼时在“我“家第一次演唱，就羸得一片叫好。
但就象“我”父亲私下所说，男孩子长得太过美丽，不是件好事，走路翘脚尖，终非大男人举止。
电影《霸王别姬》，扮演程蝶衣的张国荣看到这里，我自然地想起了程蝶衣。而青雨初试啼声，也正是《霸王别姬》中虞姬的念白。
不同的是，程蝶衣人戏不分，对自身的性别认识错位；青雨却没有性别意识的困扰，他唱戏只是爱好，戏外仍旧过着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生活，毫无心理负担。
只是他和戏曲的距离，却无法由他一直掌控。姐姐大秀一个人，无法支撑他们爷儿俩的潇洒日子，正经的工作他干不来，只能下海做个真正的戏子。
迈开了这一步，后面的命运就由不得他了。
他不知自己的美丽被人觊觎，懵懂中落入了汉奸李会长的陷阱，并在堕落的路上越走越远，成了汉奸和日本鬼子的玩物。
父亲被日本人毒打，病发身亡时，青雨被困在台上，被逼演出打情骂俏的《游龙戏凤》。
好容易下了台，心急如焚往家赶，又被日本人当街强掳，要他去伺候新来的日本要员。
在日本人的军歌和嬉笑声里，青雨清醒了。
他卸掉了娇媚的戏子装扮，望着镜子里酷似父亲的中国男子形象，磕完头，出来夺过守门日军的枪，踢开屋门对着日本人一通猛扫。
打死打伤了几个日本要员后，青雨身中数弹，血染当场。
青雨的一生都和戏曲密不可分。他单纯地爱唱戏，戏曲曾带给他快乐怎么短暂的荣耀，后来却成为陷他入泥潭，并因之丧命的魔鬼。
到底是戏里的情节预示了唱戏人的命运？还是唱戏人的命运呼应了戏里的主题？纠纠缠缠谁也说不清。戏还有无数人接着唱，他们的生命却已落下帷幕，徒留一声叹息。
《逍遥津》封面七舅爷父子悲剧的成因
七舅爷父子的命运实在可悲可叹。但任何事物的形成都不是无缘无故，他们的悲剧命运，既有自身的性格所致，也和大时代下的客观环境密切相关。
01主观原因：自身的荒唐和不识时务
别人的日子是过的，七舅爷父子俩的日子是作的。
家里穷得就靠大秀接点补活儿，挣俩吃饭钱，他们却为了一只蝈蝈，扭头就卖了祖传的坟地。这个荒唐的举动，使得七舅爷死后，只能埋在了乱葬岗。
父子俩都不工作，不自立，拖累得大秀也无法嫁人，为这个家搭上了一生。
什么人才会把养家糊口的责任交给家里唯一的女性，自己整天游手好闲？这里就能看出七舅爷父子的极不靠谱了。自己没有生存能力，还不顾家人死活。
说到八旗子弟，就想起提笼架鸟日本兵来了，到处戒严，他们自在地晃着鸟笼来“我”家串门。
日本兵的枪子突突地打在他们面前的地上，父子俩却丝毫不知害怕，还在耍横骂人；被“我”家的厨子老王警告“趴在地上”后，怕弄脏衣裳拒绝趴下；枪声再次警告，他们慢腾腾地蹲坐下，仰躺在地上讨论起了头上的天空。
急死了的老王命令他们翻过来，赶快往门口的石头后面躲。他们莫名其妙地翻过身，爬着爬着发现墙根有只蛐蛐，两人配合默契一把逮住，就在日本人突突的枪声里，全神贯注地欣赏起了猎物。
不是老王冲过来把他们拉进大门，爷儿俩就没命了。
荒唐和不识时务到了这个份上，又无人能管束他们，七舅爷父子俩的人生就是时刻处在失控的状态。危险来临时，他们连分辨和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最可惜的是青雨，这个灵气满满的孩子，却由于缺乏正确的引导，拿恶魔当知己，混混沌沌地毁在了汉奸和日本人的手里。
若非最后关头，他用鲜血洗清了自己和家族的耻辱，那他这一生，真的是毫无价值了。
老照片里的斗虫02客观原因：个人无法逃脱时代的浪潮
小说《逍遥津》的故事，发生在辛亥革命后的民国和抗日战争期间。这是对于每个中国人都影响巨大的时代，对七舅爷这样的前清遗老来说，由时代引起的身份、境遇的变化，更加刻骨铭心。
辛亥革命后，旗人作为特权阶级的身份不存在了，经济的大幅下滑也是必然的。
“我”家条件好些，父兄们都有工作，还能招待七舅爷吃顿海鲜打卤面。七舅爷这样不事生产的，只能靠典当为生，又要维持排场，很快就落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地步。
到了日军侵华期间，更是百业凋蔽，民不聊生。百姓们在日军的管制下，吃着配给的难以消化的混合面，还要面对日军随意打人抓人的残暴。
侵华日军罪行展示厅在这样恐怖的背景下，可怜的七舅爷问个路，就招来了日军一顿毒打，直接因此送了命。毫无防人之心的青雨，也因美丽和名声，被掌控局势的日本人和汉奸玩弄于股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天晚上青雨没有回家，他围着筒子河走了一圈又一圈，心里想的是在紫禁城圈里住过的皇上，知不知道他们的子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外国人当众扒了裤子……
可怜的青雨，就算你心中的皇上们知道这一切，又如何呢？大清的最后一个皇上，早就被赶出了紫禁城，现在更成为了日本人的傀儡。
在整个中华民族的劫难里，你是满是汉，是皇上还是平民，对于侵略者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时代的变革，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的。
一片叶子，在一棵正当时令的健康大树上，有足够的力量展现它的美丽与活泼。但当大树不再健康，面对肆虐的狂风时，树上的叶子无论是否愿意，都只能被狂风翻卷着，不知去向何方。
悲剧命运的启示：面对逆境可以选择担当
小说里，和七舅爷他们的荒唐相对的，还有一条始终存在的暗线：七舅爷的长女大秀。
即使是穷人家里，象大秀这样的困境也不多见。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和弟弟只顾玩乐，父亲严苛的择婿条件把她生生拖成了老姑娘，全家人的生计，得靠她到处想办法来维持。
旗人闺秀的安逸，但大秀没享受过弟弟不听劝告，成了众人口中的汉奸，这些耻辱都得她来受着。
但她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一切。自己无法从这个注定要沉没的家庭之船上逃开了，她却想法把妹妹送出去，过上了自由的日子。
父亲惨死，青雨赶不回来时，身无分文的大秀挨门下跪，用乞讨的方式，发丧了父亲，保留了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大秀的坚韧和豁达让人动容。落到如此境地，她却从不抱怨，而是想法度过每道难关。
自助者天助之，坚强乐观的大秀一直活到了96岁，被列为五保户照顾。在生命的最后，还对帮助过她的人念念不忘，听到“我”带去的鲜花是送给七舅爷和青雨的，她开心又感激。
结语：历尽沧桑，还能平和相待，是真正的大家风骨
和大秀选择相似的，还有作者叶广芩。
年轻时的叶广芩叶广芩出身显赫，慈禧太后是她的亲姑祖母。但她出生时，家族早已败落，父亲早逝，家里靠典当度日。
19岁时，她被迫离开北京，插队到黄土高原。几十年的时间里，她种过地、养过猪、打过工、当过护士、记者……还曾因出身被打成过“反革命”。未享过家族风光，却尽受其累。
有那么多坎坷的经历，她却没有表露过不甘，控诉过不公。或者说，她在每个环境里，都顾不上委屈消沉。
在猪圈喂猪时，她在抓紧时间自学日语。接近退休的年纪，她又开始了笔耕不辍，把多年的经历和感受融入笔下，为我们奉献了一部部佳作。
在她的作品里，充满了豁达和幽默，没有戾气和不甘，也没有压抑和绝望。《十月文艺》评价她：
写没落而不颓败，叹沧桑终能释怀，娓娓道来，不瘟不躁，从容舒展中饱溢书卷翰墨之气，颇有大家之风。
作者叶广芩看透人生却选择相信人生，历尽磨难却不被磨难所累，她有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
《逍遥津》的故事结束了。七舅爷父子的悲惨命运虽然属于那个特定的时代，但他们性格中的软弱、荒唐和不负责任，无不对我们反向证明了：面对逆境时，一个人能够认清环境，认清自己，能够选择担当，有多么重要。而大秀和作者的选择，也告诉了我们：历尽沧桑，还能平和相待，是真正的大家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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