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

汪曾祺的笔下,苦日子也可以写得香甜

发布时间:2024/8/18 13:5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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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汪曾祺谈美食的散文合辑:《肉食者不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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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读汪曾祺的散文,对其中一段印象极深:

刚摘掉“右派”帽子的那会,窝在研究所画土豆。上午画花,下午画叶子。等天凉了、马铃薯也成熟了,就开始正式画马铃薯,画完一个,就埋在牛粪火里烤了吃掉,由此成为全国吃过最多种土豆的人。

他写得太快乐了,我看完只记得土豆好吃,后来再想起来,才觉得那段日子他其实并不自在。

无独有偶,既然能在研究所烤土豆,就能在西山拼命种树的间隙,烤蝈蝈就腌萝卜,吃完大赞其香气:

草里有蝈蝈,烧蝈蝈吃!蝈蝈得是三尾的,腹大,多子。一会儿就能捉半土筐。点一把火,把蝈蝈往火里一倒,劈劈剥剥,熟了。咬一口大腌萝卜,嚼半个烧蝈蝈,就馒头,香啊。

汪曾祺的笔下,苦日子也可以写得香甜。

01.

吃过的好东西,一定要记下来

得是多喜欢吃的人,才会写了那么多关于吃食的散文,天南地北、古往今来,搜罗起来都能结集出版。

首先就开了眼界:内蒙的手把羊肉,云南的米线饵块,成都的麻婆豆腐,北京的豆汁焦圈……汪老师走过的地方太多,又对美食饱含热情,一己之力画出大半个中国的美食地图。不像其师:“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光谈酒,不论下酒菜。

其次是提升了品味。现下生活节奏太快,速食盛行。偶尔下厨,也是对付了事。可是读着书,沉眠的味蕾突然就被这些文字激活:狮子头松而不散、入口即化;鳜鱼汤白如牛乳、肉如蒜瓣;考究的切脍要能吹丝,豆腐干压得紧实可嚼上半日;茶叶包里塞上两朵茉莉花,黑紫的杨梅要用鲜绿的叶子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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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起对食物的用心,汪老更是不惜使出考据功夫。一篇《菌小谱》,详细罗列菌子的种类、形状、吃法、口感,生生列出一个云南菌子考察报告:

牛肝菌菌盖正面色如牛肝。其特点是背面无菌褶,是平的,只有无数小孔,因此菌肉很厚,可切成片,宜于炒食。入口滑细,极鲜。炒牛肝菌要加大量蒜薄片,否则吃了会头晕。菌香、蒜香扑鼻,直入脏腑。牛肝菌价极廉,青头菌稍贵。青头菌菌盖正面微带苍绿色,菌褶雪白,烩或炒,宜放盐,用酱油颜色就不好看了。

光罗列究竟还是差点意思,干巴巴的,得掺和了人情味才有趣:

江阴有几家水果店,最大的是正街正对寿山公园的一家,水果多,个儿大,饱满,新鲜。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水果香。最突出的是香蕉的甜香。这香味不是时有时无、时浓时淡、一阵一阵的,而是从早到晚都是这么香,一种长在的、永恒的香,香透肺腑,令人欲醉。

我后来到过很多地方,走进过很多水果店,都没有这家水果店的浓厚的果香。这家水果店的香味使我常常想起,永远不忘。

那年我正在恋爱,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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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与施松卿

02.

一起吃饭的人

汪先生是文学史上承上启下的人物,其小说所延续的现代文学风貌,在当代文学中别开生面。而汪老本身,师从沈从文、朱自清,青年时在西南联大求学,建国后又常在文化部门工作。往来作家甚多,文中常有文人客串:

周作人说他的家乡整年吃咸极了的咸菜和咸极了的咸鱼,浙东人确实吃得很咸。

河北、东北人口重,福建菜多很淡。但这与个人的性格习惯也有关。湖北菜并不咸,但闻一多先生却嫌云南蒙自的菜太淡。

巴金同志在纪念沈先生文中说沈先生经常以两碗米线,加鸡蛋西红柿,就算是一顿饭了,指的就是这一家。沈先生通常吃的是爨肉米线。

不仅有前辈们的独家口味,更有好朋友之间不请自来的熟稔:

往鼓浪屿访舒婷。舒婷家在一山坡上,是一座石筑的楼房。看起来很舒服,但并不宽敞。她上有公婆,下有幼子,她需要料理家务,有客人来,还要下厨做饭。她住的地方,鼓浪屿,名声在外,一定时常有些省内外作家,不速而来,像我们几个,来吃她一顿菜包春卷。

福建人、广西人爱吃酸笋。我和贾平凹在南宁,不爱吃招待所的饭,到外面瞎吃。平凹一进门,就叫:“老友面!”“老友面”者,酸笋肉丝氽汤下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作“老友”。

汪老说过,对草木虫鱼的兴趣大一点,就是对人的兴趣大一点。走南闯北,美食为先。钟灵毓秀的山水,滋养着得天独厚的美味。倘若遇见不熟的人,想交个朋友,不妨就先聊聊今天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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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人生百味

编辑有心,将各篇的写作时间都附在了文末。一篇篇翻过去:一九九零年、一九九三年、一九九六年,汪老在七十多岁时提笔写下这些回忆,四十年前的美味依旧鲜活在舌尖。回忆昆明的吃食,哪家店在哪条路,店里桌椅布局、往来堂倌,什么吃食、什么滋味,一清二楚。

海明威说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对汪老而言,那些山川河海的记忆,是不是在每一道美食里流动。他就这么一路看,一路吃,修着自己的学问:

我这才明白:这就是冬苋菜,这就是葵!那么,这种菜做羹正合适—即使是旅生的。从此,我才算把《十五从军征》真正读懂了。

“文思和尚豆腐”是清代扬州有名的素菜,好几本菜谱著录,但我在扬州一带的寺庙和素菜馆的菜单上都没有见到过。不知道文思和尚豆腐是过油煎了的,还是不过油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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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老的一生,其实正应和着和中国20世纪的历史。不可逆转的境遇曾攫取了作家在最年富力强时的才华。他在果园看水,思考着人世忽远忽近的牵绊。最终雾散春山,他笔下倾泻如水柔情。半个世纪的风雨过后,笑谈的风度犹在:

有些东西,自己尽可不吃,但不要反对旁人吃。不要以为自己不吃的东西,谁吃,就是岂有此理。……总之,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吗呢!

最后,祝大家——就算生活再苦,也能编出一个可爱的谐音梗:

昆明人管白斩鸡叫“凉鸡”。我们常常去吃,喝一点酒,因为是坐在一张长板凳上吃的,有一个同学为这种做法起了一个名目,叫“坐失(食)良(凉)机(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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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本次荐书的全部内容。《肉食者不鄙》一书辑录了汪老一生全部谈吃的文字,60余篇,20余万字。古往今来,四方食事。妙趣横生的人生态度,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都熔铸在芳香扑鼻的文字里,任君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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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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