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学校在山脚下，隔窗就能听到林子里弯着几个调子的鸟叫，每当春天来临，清风夹着椴树花的香气阵阵袭来，撩得课堂上的我们直想草地上打几个滚，捉那条蜿蜒小溪里的鱼儿。

蜜蜂常常会肆无忌惮地闯进来，嗡嗡的叫声让老师的讲课声反而更清亮，窸窸窣窣搞小动作的声音没有了。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敢东张西望，只是斜睨它的去向，怕它身后那根毒刺蜇在身上，若麻若痛的滋味很不好受。老师讲过，蜜蜂拔出毒刺的那刻，也就是生命消亡之时。每当想起这句话，我心存一丝怜悯，绝不会轻易触碰它，怕它上演飞蛾扑火的闹剧。

李敏老师，是一个帅气而得体的城里青年。他融入大山，就像融入我们一样，比如，他允许我们把红绿相间的野花插在楚汉分明的课桌上，伴着他上扬的讲课声一起活泼生动；也习惯了顽皮男生爬树掏鸟窝时，脸上被枝条布下的道道划痕，让童年成长中的回眸深深刻下一抹记忆。只要不过分，他是不会用语言触及学生内心的那份天性，他包容我们，就像山接纳坡上那片率性的野花。

每当长长的教鞭轻击着黑板，稚嫩的读书声如鸟鸣般从窗口放飞时，大山里仿佛有无数个金色音符在阳光的浸润里膨胀，追赶动感的云朵。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斑斓色彩中！老师那瞥小胡子也因此给他的脸颊增添几分自信和刚毅。他深蓝色的筒裤中间，有两条笔挺的平行直线如跑道，常引得我们做片刻的遐想。

他读课文的声音低沉浑厚，极富磁性，让我想起绿潭山涧落水的怦訇。那时，我们喜欢朗读课文，像老师一样，带着情感去读，模仿着他的节奏和情调，故意把声音放高拉长，做亢奋的音符去雀跃神经的眉梢，涌动内心那条欢腾的文字小溪。

清晨，当朗朗的读书声穿透晨曦，随轻纱雾缈飘浮荡漾，仿佛是吟诵在大山里经露沥炼的天籁诗，自然由性。“这好像林子里的群鸟争鸣一样，声音不知有多好听呢。”老辈们如是说，因为这是给予他们劳作时最好的精神享受。“不能做睁眼瞎”，这也是他们常丢下的一句话。

大山里多了一些闲情野趣，但绝不是没有更多的书读。

教室的一角，放着一个方正的木箱，是老师用几块水曲柳木板钉做的。箱子带着几道波浪花纹，模样算不上精致，却被我们视为百宝箱。它装着另一个世界，强烈地吸引着每个人的眼球，是老师从城里带来的插图小人书，有翻阅过微微泛黄的，透着古朴的韵味，也有没折纹崭新的，带着浓厚的油墨香，让人爱不释手。每周最后一节自习课，木箱就会像珍宝一样被捧上堂，那时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没有课堂纪律的约束，没有师生的间隙拘谨，我们团团围着老师，可以大声吵闹着要自己喜爱的书，那场面大有“开仓济粮”之势。有调皮的勇敢者竟然霸王一样拨开其他同学，径直冲上前讨书，被老师调侃的几句笑话羞得满脸通红，把头深深缩到衣领里。可拿到书后，仍是得意忘形地大声报着书名，目无旁人地念着；有的同学小手很脏，怕沾染了书页，在衣服上使劲擦拭几下，弄得周围的同学笑了，老师也笑了。一时之间，热情亢奋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动作，充满了教室，成了一道令人回味的书堂风景。

往往书还没读完，下课的铃声便遗憾的响起。无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老师把书装进箱里，“咔嚓”一声，锁头搁置了所有同学未尽的余兴。只好呆呆地看着老师把生字一直写到黑板的最低端，像圆规一样两条腿的平行跑道，在我们游离的视线里拉长拓宽，甚至跟着它一起奔跑。

从此，我们的心思不在跳跃绿色火焰的草丛里听蝈蝈弹奏，也不在独居一处的花丛里看舞动的蝴蝶剪烛，我们不会再惹怒鸟儿，让它在满树林喊个不停，我们任由绿莺在窝里安心地孵蛋，蛐蛐继续吟唱它的诗篇。山风穿过，树叶沙沙响的夜晚，星空不会再挡住我们漫游的双眼。我们徜徉于一种自我的欣慰，再也不用在摇扇纳凉的院落，听隔壁长白胡须的李爷爷讲骇人鬼怪的故事，也不会被他一个响声动词吓得一个激灵，以致不敢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读书，让我们找到了心灵的归属！

陈瑞霞，黑龙江省人，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理事，黑龙江散文创作委员会会员，哈尔滨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在各大报刊发表。著有诗集《绿韵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