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二哥”的第一印象,是一双穿了好久黑布鞋,一年四季不变的马甲还有每天嘴里不知道哼的什么曲子开始的。那时候我还小,和父母一起住在地质队家属楼中。那是个有着众多家属的院子,他们的同事情,大概是从我的上上辈开始的。“二哥”也是其中一员,队里的人见到他都喊他二哥,而我和同龄孩子一样喊他爷爷,虽然在我看来他并没有那么老。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我的童年总是和“二哥”待在一起。在我看来,“二哥”就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会修家具,修电器,会吹笛子和口琴,唱歌也特别好听。以至于小时候我一有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二哥”帮忙。以前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我的娱乐项目就是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欢笑疯闹,“二哥”则在一旁搬个椅子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看我玩闹。等我玩累了,就带我去他家里休息。虽然那时候的我还小,但事到如今,我依然愿意称“二哥”的家为百宝屋。他的床上有几个大垫子,于是他便在我的指挥下搭起一座“城堡”,我则坐在里面当国王,过了一会“城堡”倒塌了,“二哥”就再搭起来,然后退回去看着我在他床上玩闹。由于我和“二哥”一样,都特别喜欢吃甜食。等我又玩累了,“二哥”就会递给我一个铁盒,里面不是各种颜色的线团,而是各式各样的饼干、曲奇。如果我不要,他便会带我到厨房,从上面的橱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油乎乎,甜滋滋的蜜果,那是我和“二哥”的最爱。然后“二哥”就抱着我去他家阳台,那里有“二哥”收藏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还养着一只家雀(qiao)。我就坐在一旁乖乖吃着饼干,打开窗户,吹着夏天的风,看“二哥”喂鸟,听他吹笛子、唱戏。直到夕阳西下,直到繁星点点,一天就这样过去。有了“二哥”,自然少不了“二嫂”。在我稍稍长大一点之后,“二哥”的媳妇也就是“二嫂”,在院里的操场上开了一家小卖部,那里可以说是我快乐的源泉之一。在其他小孩还在讨论花多少零花钱买多少零食最合适的时候,只要我一个眼神,“二哥”立马就能理会我的意思,然后把我想要吃的零食从货架上拿下来,而“二嫂”也是笑着看我吃零食,偶尔还问我要不要再进一些货。我当然是同意的,于是在下一次进货的时候,我总能收获一大袋我要的零食。等我再大一些,能够看懂他人的脸色时,我发现院里的孩子们似乎都很怕“二哥”,于是便去问母亲。母亲却说我从小几乎是和“二哥”一块长大的,当然不会觉得他可怕,但“二哥”的威慑力可是院内皆知,以前总是能听到院里的家长吓唬孩子说‘再不听话,“二哥”就会把他们抓走。’年少的我并不理解,在我看来“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有一辆摩托车,每当“二嫂”让“二哥”去买菜的时候,我也会吵着要跟着去,迫于无奈,我总能如愿以偿地坐上摩托车。靠着“二哥”温暖且宽厚的后背,听着耳边的风声与摩托车的突突声,那时候的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拉风的事情了。“二哥”当然也是了解我的,每当我无聊的时候,他就会起身去取摩托车,在一切就绪后跨在摩托车上看着我,我当然是笑着,跑着,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中得意着,跨上“二哥”的摩托车,然后在一阵突突突声中出了院子。他带我去水库看钓鱼,一大一小的俩人讨论着接下来的鱼有多大;他带我去热闹的市场里,要了一个卷饼的我转身又被糖葫芦吸引住了,最后俩人大包小裹的回到院里;他带我去城外,在我在草地上打滚的时候递给我一只翠绿色的蝈蝈,然后不知道抓哪里的我眼看着它跳走,俩人互相看一眼,然后哈哈大笑。待我上了小学,父母搬离了那个院子,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买了房子。搬家那天,“二哥”和“二嫂”都来了,在我以为他们会留下的时候,他们与父母聊了两句后就要离开,临走的时候“二哥”悄悄塞给我一袋糖,然后不时地回头看着我。看着“二哥”离开的身影,我第一次心里空荡荡的。我问母亲为什么不能让“二哥”和我们住在一起,母亲解释道“二哥”在那个院子里生活了一辈子,那已经是他的家了,况且“二哥”的母亲还在那个院子里,要是“二哥”走了,谁给他母亲养老呢?但刚上小学的我并不理解这些话,我只知道,我以后很少有机会见到“二哥”了。莽莽撞撞的,我升到了初中,虽然一个月我们一家总会回去3、4次,但我的世界里,“二哥”的身影逐渐变浅了。我总是跟他一块坐在广场边,看着那些小孩子嬉笑打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说的最多的是“我来了”,“我走了”以及...“我不要”。即使我每个月去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当“二哥”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十分开心的样子。不时问我冷不冷,要不要去楼上歇一会,小卖部有饮料要不要喝。而我总是拒绝他,然后看着他刚刚站起的身体又慢慢坐回去,又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中。记得有一次打火机点了半天也没打出火,他使劲的摇了摇,然后才打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的火苗,仿佛风一吹就会灭掉,“二哥”用手小心的护着火苗,将香烟点燃后冲我一笑。我突然发现他仿佛没有以前那么帅了,有的时候还咳嗽一两下。因为买了车,他那拉风的摩托早就生了锈,孤零零地站在小卖部一旁充当架子的角色。父母叫我回家,我一如既往的向“二哥”说了声“我走了”后起身离开,“二哥”却叫我等一等,然后缓缓向小卖部走去。过了2分钟,我实在没有了耐心,转过身的瞬间却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二哥”的手里拎着满满一大兜的零食,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那些。他笑着走向我,将零食送到我手里然后跟我说,零食不够了就跟他说,他让“二嫂”再进一些货。在我错愕的表情下,他转过身向小卖部走去。我突然想起搬家那天,他也是这样给了我一包糖,然后转身离去。在我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有6年多没有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生活了,他在我的心里好像早就脱节了,但在他心里,我依然是那个喜欢和他一起玩的小孩子。过了不久,“二哥”的家人们逐渐回到了院子里,听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父母也没有和我细说。但一天下课,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二哥”突发心脏病,刚刚下课医院看望他,父母则早就来了,站在一旁跟着“二嫂”忙着忙那。我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看着眼前的这个“二哥”,他的皮肤变得更黑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身形比以前更加臃肿,头发也早就半白了。我头一次觉得“爷爷”这个词是多么的适合现在的他。注意到手臂上留的针头,我问他痛不痛,他摇了摇头,然后从床头的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给我说“吃水果”。我接过来,看着他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我,眼角却是笑着的。上了初中的我也早就知道心脏病的可怕性,紧紧握着他的手,依旧像小时候那么温暖。我们俩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看着对方,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阳台,只是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回到家后,我问母亲“二哥”的病怎么样,严不严重,母亲表示没有大碍,医院及时。听到这里,我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里写作业。但生活总是那么的出其不意,第二天凌晨,我就听到父母急忙出门的声音,但由于太疲惫又沉沉的睡去。早上起来后,我急忙给母亲打电话,还没听到母亲说话,电话那头便传来极其伤心的哭声。母亲说是“二哥”的母亲去世了,我楞在了原地,想起以前去“二哥”家里时路过二楼,总会进去给他的母亲送些菜过去,而我最喜欢让太奶奶把她的假牙拿出来又安回去,怎么看都看不够。我麻木的参加了出殡,看着那个爱笑的太奶奶安详的趟在棺材中,身边一群儿女披麻戴孝哭倒大片,可“二哥”医院,身边空无一人。我头一次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烧成骨灰后,竟然只有那小小的一罐,我看到“二嫂”撕心裂肺的哭,旁人怎么劝都劝不住。那是我与死亡接触的第一次,我突然意识到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即使剩下骨灰,埋进土壤里,我们的生活中也再也不会出现了。我听着父母与其他人讨论不要告诉“二哥”,等他养好病再跟他说,独自一人走到外面,看着那惨白的招魂幡,医院里的床也是这样的颜色,心中不由得紧了些许。第二天我去看望“二哥”时,已经是黄昏了,父母跟着“二嫂”去忙其他的事,房间里只留下我和“二哥”。“二哥”看我来了,眼中依旧是喜悦,坐起身从床头掰下一根香蕉递给我。我接过香蕉,心中却矛盾不已,我究竟要不要告诉他那件事。但“二哥”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让我坐在床头陪他一起看窗外的风景,感觉到肩膀上那丝毫不减的力道,我知道,不要问也不要说,就这一会儿,陪着他就好。任何事与死亡相比都是暗淡无光的,那段时间就连太阳都是灰黑色的,但时间一长,他们又会恢复彩色,我们的生活再次万事太平。我也上了高中,但这次却远离了那个小小的城镇,坐上去往市里的车,我意识到,再见“二哥”的次数已经变成每年屈指可数了。但“二哥”终于掌握了电话的用法,有的时候我会给主动他打电话,问他冷不冷,感没感冒,有没有按时吃药,身体怎么样。而“二哥”的回答总是一切安好,让我安心学习,考个好大学。终于熬到过年,我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城镇,在父母的陪同下去看“二哥”。虽然那时候为了保护环境已经禁止烟火了,但“二哥”依旧从库房里拎出一箱的烟花让我放。看着满天飞舞的烟花,我想起小时候我根本不敢去点烟花,于是“二哥”就把它插到雪堆里,让我站的很远,然后用烟头点燃烟花后向我这边跑来。在我“快过来”的叫喊声中,烟花飞上空中,“啪”地炸裂开来,为黑夜染上各种颜色,烟花之下,映着的是“二哥”开心的笑脸。剩下最后的一箱烟花,我让“二哥”站远点,自己去点燃。呲~,引线点燃的瞬间,我向后跑去时听到“二哥”喊道“快过来”,恍惚间似乎与当年的场景相似。烟花飞上天空,用它的生命尽情燃放着,烟火之下,我看到“二哥”微驼的背与早就花白的头发,在我忙着长大的时候,“二哥”他悄悄的老了。前两天我终于加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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