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

秋光气势不可挡人生几彷徨

发布时间:2022/10/13 10:26:29   

我是秋天的一片叶子。秋天是有声音的。最早听到秋天的声音是夏天最热的某天,在路边那些顶着粉色小花的草丛里,突然传出蛐蛐儿亢奋的叫声,登时不觉一惊,如同正当盛年的后生发出一声老衰的叹息,让人感到岁月相催而节令的性子有点太急。

真可谓时光如梭,转眼间,秋悄然而至,它说来就来,真的来了,不知不觉已悄然倚立在身旁。从夏到秋,似乎就只隔了那层薄薄的蝉翼。尤其是昨夜里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子就凉意蔓延,让昨天的闷热难耐转瞬间恍若隔世,就连树上那聒噪的蝉儿也忽然哑了声息——是终止了夏天的发言。

于是,秋天的演出就在一片片落叶的飒然飘坠声中,拉开了斑斓的帷幕。

从底部开始,白杨的叶儿开始脱落。远看,树冠就如同少妇新剪的头发;垂柳的绿装已经淡去,没有了嫩绿的色泽,叶面有些黄斑,叶背变成一片灰绿。村庄,这一个个美丽的庄园,也渐渐从绿树中显露出部分形容,宁静,悠然。

分娩后的玉米,站在田野里,等着亲人接回家中,高粱已举着火焰,顺着田埂,走进酒香袅袅的远方;大豆像是还未满盈的月亮,青中带绿,绿中孕青,吃起来既有豆的油香,又有蔬菜的鲜嫩。豆角已败了藤蔓,西红柿上结出的果小而硬挺,也没有夏日里的味浓。憨态可掬的冬瓜,披着一层白纱,躺在草丛中;南瓜已从暗青变为赭黄,瓜蒂也变白变硬;辣椒饱饮了烈阳,红的烁眼;大棚里新种的大蒜刚刚出土,绿黄的芽尖顶着晶露,玉雕一般;白菜披头散发,宽大的叶片如翻卷的海浪;篱笆上,缠绵了一夏的红豆开始孕荚。那花儿,有青的,有白的,有红的,有紫的,开什么颜色的花,结什么颜色的果,那豆荚扁扁的,一串串的,像是无数色彩缤纷的小月牙;篱笆外,向日葵低垂着头,花盘中,一排排小茅屋里住着一颗颗饱鼓鼓的生灵儿。

秋就这样来了。虽然中午的阳光还像夏天一样炙热,但早晚的空中已漾起瓢泼的凉意,一些老人已换上了厚厚的夹衣,年轻人虽然仍旧穿着衬衫,但袖子却不再高高地卷起来了。

天,渐渐远离我们,蓝成了一汪澄澈的湖;云,白的洁净,白得让人爱怜;雾,梦一样游动在远方,淡淡的,脱不了青色的底子;水,清的虚空,看得见虾的触须,像京剧演员头上的雉鸡翎,颤颤地跳动着。

到了晚上,蛐蛐更起劲地弹起它爱的竖琴,蝈蝈唱起了纺织的歌谣。浩瀚的星空,银河正悄悄地变换成东南西北的方向。马莲滩森林公园的水塘里,鱼儿也不再跳动嬉戏了,菱角全都立起了身子,青硬的果实等着采摘,莲蓬由青变黄,有些干瘪,荷叶老了,叶边开始向下翻卷,有些枯黄,让人不由得想起“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伤心诗句。

“一场秋雨一场寒”,初秋的雨,再也没有了夏天的滂沱气势,淅淅沥沥的,有时简直就像一个儿童在断断续续地学数数。虽是初秋,但我们还是能从风声里感受到即将失去什么的伤感,尤其是夜半,听到叶子落地弹出干燥的脆响,像撕纸裂帛,总是让人想起断裂和毁弃以及曾经的繁华和茂盛。这时候无数意绪壅塞胸间,你却不知道从何而谈?于是就想起辛弃疾那首怅然伤感的名词:“少年不识愁滋味……欲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正是写尽了少不更事的张扬和老来无奈的惆怅。好比如我,在幼小之时,总觉得自己很困恼、很郁闷,总是爱写个字、作个画啥的,来诉说这些自以为愁得不得了的心事,字画里一个愁字了得,苦大仇深。现如今回首,那些烦恼无非是写无足轻重的少年心事罢了,如今才知道什么是愁、什么是苦,人生悲秋,世态炎凉,但是这些怎么能说得出口呢?用什么才能表达这种欲说还休的心情呢?就好像没有一个恰当的词来说出渐入晚境的沉痛凄楚。只能说说天气,只能说这个秋天的萧瑟与寒冷让我的心激灵嘚瑟。

当然,嘚瑟之余,还有一份自我宽慰的滋生,正像潘美辰曾经说过,能说出的苦不是真苦,都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苦的。

不过,初秋里的一切,不只是李清照式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改变心态也就改变了活法,同样会给人带来许多思考和振奋:一个人不能老是生活在春的浪漫、夏的激情当中,不管你在空中飘浮多久,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还要面对生活、面对自己。现在这初秋的景物,恰恰就是在一步步地演绎着这个道理。这就像是一杯水,茶叶已经过了漂浮的过程,现在开始一叶叶沉入杯底了,那茶水自然也就会变得越来越香,变得越来越耐人寻味。

我这片“叶子”,就正沉潜杯底观看秋景,在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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