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炊烟#作者:苏银东
随处可见的野草,也能成为我们小时候的玩具,真是大自然对于我们的一种无私馈赠。当然,这种草玩具也蕴含着我们的童心童趣,也不乏智慧创造。
狗尾巴草到处都是。不用说广袤的田野里,大街的柳树榆树下,也不知啥时候遗落了狗尾巴草的种子,照样出落得挺茂盛。它们举着一个毛茸茸的尾巴,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细长的茸毛上落满晚霞的光。放学后,我们像一只只出笼的小鸟儿,一起飞出学校,叽叽喳喳叫着,你追我赶地吵着。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们,往往能引起我们的兴趣。俊英、拴记等女孩子边走边说,发现了树下的狗尾巴草,蹲下身去,随手捋下几棵,一边走路,一边捻着草茎在自己的腮边轻扫。我也学女孩子试过,那种轻柔的酥痒,仿佛温柔的猫蹭在你的脸上,舒服极了。男孩子们却没有那么文静了。更多的时候,我们也偷偷折了两三根儿,藏在书包里,趁人不备,去扫伙伴们的脸,或者塞进他们袄领子里,被打扰的孩子吓一跳,回过神儿来,便少不了一番谩骂和追撵——村庄,因我们孩子放学变得无比热闹开心。
村上四爷爷七十多岁了,胡子花白。他擅长编织,能用随处可见的红荆条编筐编篓。三五只狗尾巴草,在他手中七拧八缠,瞬间就变成一只“小兔子”,两只耳朵四条腿,还有一只小尾巴,可爱极了。我们经常采了狗尾巴草,央求四爷爷去编织“小兔子”,拿了“小兔子”在胡同里进行“兔子赛跑”的游戏——那乌龟,是捡了蛤蜊皮充当的,比起轻巧的狗尾巴草,本来就显得笨多了。
除了狗尾巴草,吐穗儿的茅子草,拔下它白白的毛茸茸穗儿,也可以编“小兔子”之类的玩具。
野生的苘遍布沟楞壕崖,它柔韧细长,最适合用来制作长鞭。在做长鞭之前,我们对上面满满的“苘苞儿”最感兴趣,扯断,掰开,搓下,白生生的苘种子就躺在我们的手心里,散发着特殊的清香。我们免不了大吃特吃一番,只留下一片偌大的苘棵子秋后的田野里摇摆。苘有耐力,喜欢贫瘠的土地,无论风多大雨多急日头多炙人,无论在高高低低的植物群落里多么不显眼,都会年复一年蓬蓬勃勃地成长起来。这一点,像极了奔跑在乡间的我们。
挑选高大细长的苘棵子,从根部折断,或者用镰刀从根处割下来,把多余的枝杈儿去掉,就是一根青翠柔韧的“长鞭”。八什儿还拔了两三棵苘,去掉枝叶,将它们紧紧缠绕在一起,拧成麻花状,用蒲草或者马绊草拴住苘梢儿,一条又粗又长的“神鞭”就做成了。“神鞭”在手,八什儿立刻威风凛凛,像个小英雄一般了。那“神鞭”威力果然大,我们一帮纷纷效仿,做成了各自的“神鞭”,叫嚷着要比试一下。
河边场院里,宽敞平坦,地面硬实,最适合比试鞭法。伙伴们带着各自的“武器”来到场院里,跃跃欲试。耐不住性子的,等不及,还要提前炫耀一番,举起鞭子抽打,“啪啪—啪啪—”,响声清脆,立刻引来一阵叫好。正式比赛开始了,自愿组合站成两队,一对一进行比试。决战双方隔空甩鞭子,看谁的鞭子抽得响,谁的响谁赢。如果鞭声闷沉沉的,不够响亮,或者比赛中鞭子散花儿坏掉,就算输了。
马绊草,是家乡盐碱地上肆意生长的一种野草,牛马等牲口喜欢吃,麦收前爹娘经常用它拧“要子”捆麦个子。我最感兴趣的是,它也可以用来制作鞭子。拔了田野里匍匐于地面横横三竖四的马绊草,像编辫子一样,一绺儿一绺儿拧成绳子,拧成一庹长,就成了一条鞭子。长鞭一甩,也是啪啪作响。喜欢没事吼两嗓子的六什儿,拎了“鞭子”,在家西的盐碱地里,一边尽情甩鞭子,一边不着调地吼着电影《青松岭》中的插曲:
长鞭哎那个一吆甩哎,
啪啪地响哎,
赶着那马车出了庄哎……
“地梨子”,是生长在洼地、泥沼中的一种野草,它的样子像极了开花前的韭菜。临近水的地块里,一大片一大片,全是。埋在地下的根,最终长成又圆又硬的小球状,像一颗颗“小地雷”。挖出来,剥去表面一层黑褐色皮,就露出了红彤彤的“小地雷”,搁嘴里嚼,咯嘣脆,甜丝儿丝儿的,还带着一丁点儿香味。尽管口感有些硬有些糙,但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还是吸引我们不断地去寻找去挖掘……熬到了秋后,没有被我们当作美食的“地梨子”,又成了我们武装弹弓的“弹子”。尽管比起我们团的“泥蛋子”要轻好多,但威力不相上下。与李家庄“两军对垒”中,“敌人”都尝到了它的厉害。后来经过研究革新后,他们也将这种便捷的“武器”应用于“攻城打仗”的游戏中,我方“战士”也因此大吃苦头。
来自大自然的“玩具”还有很多。比如,刚刚发绿的柳枝儿出去茎,软软的表皮可以做成柳笛,“呜呜呜”地吹响,用来呼朋引伴或当作声乐比赛的“乐器”;青青菜的“疙瘩”硬邦邦的,掰下来可以像“地梨子”一样拿来当“武器”,用于打坷垃仗;马莲叶子可以用来编几十层的“高楼”,挂在墙上做装饰,或者放蝈蝈儿土嗻儿嗻儿(蟋蟀);马绊草的茎叶如果长成“小鸡”状,可以直接拿来当玩具,三五个伙伴进行热火朝天的“斗鸡”大会。
在那个精神生活极度贫困的年代,大自然赐予的这些“草玩具”带来的游戏,以及游戏衍生出来的快乐,着实让人着迷,也让那些单调乏味的日子,终于有了一些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