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蝈蝈 >> 蝈蝈的繁衍 >> 上映于1993年,曾获第66届奥斯卡金像
你见过青木瓜刚刚摘下来的样子吗?
青涩的弧形身躯,有细微绒毛的表皮。裹着清晨的甘露,与枝叶脱离的瓜蒂处,缓缓渗出,清亮而粗质的乳白色汁液。
怯怯地带着涉世未深的清澈,空气里也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忽隐忽现,若有若无。好像梅就如这般,似青木瓜一样的少女。
上世纪五十年代,越南西贡风尘仆仆的梅,为了补贴家用,只身从乡下来到城里讨生活。
这一年,梅十岁。
穿越深深庭院,伴随幽幽琴声。梅被带到了卧房,稍作休整便开始的女佣的生活。梅的房间里有一扇木窗,窗外长着一颗青葱的青木瓜树。白天阳光细碎,蝉鸣虫叫,晚上月光幽深,琴声荡漾。
梅常常伏在窗前,注视着被砍断的木瓜茎,乳白色的汁液滴在木瓜叶上,似泉水叮咚回响。她如小猫般,努力嗅着酸酸甜甜的味道,抿唇微笑,幸福而又满足。
梅慢慢熟悉着这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看着五花肉与菜心,在锅中热情相拥,释放爱的滋味。她看着朝阳初升蚂蚁搬家,在时间流淌中慢慢长大,也在老女仆的只言片语中慢慢拼凑了主人家的故事。
男主人痴迷音乐又不满婚姻,经常携款离家出走,留下一家老小和布店给妻子照看。几年前,他花光了身上的钱,不得不悻悻而归,却得知女儿病故。他满心愧疚,不再离家外出,只终日与音乐为伴。满腹才情,无人诉说。
女主人传统端庄,贤良淑德,上面遵从孝顺父母,下面教养三个儿子,中间还有经营布点赚钱养家。她虽身负重担却从无怨言,唯不懂诗词音乐与丈夫相敬如宾,默默无言。她常常痴痴地看着梅,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夭折的小女儿,神情温柔,满目宠爱。
主人家的大儿子阿忠,风华正茂像极了年轻时的父亲,擅长音乐,热爱文学,整日与朋友在外欢聚,时常不归家。二儿子阿蓝,敏感早慧,疼惜母亲,敬爱兄长,体贴下人,但对父亲总是患得患失。三儿子阿天最为年幼,也最为活泼调皮。他常常捉弄梅,踢翻梅的水盆,拿着小虫子吓唬梅。梅也不理会他只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家中唯一的长者是老奶奶,可自从孙女去世后,她便不再出门。终日念经诵佛,敲打木鱼。而在庭院外,有一位老爷爷总是痴痴地望向二楼,听到念佛声响起,才会笑着转身离开。
突然有一天,宵禁在即,男主人精心打扮,卷带着所有财物,再次离家而去。抛开责任,抛开一切,眼下正值乱世求生艰难,女主人已无米可炊。布店没有生意,家中的食物也所剩无几。为了生存下去,仆人们只能在菜里多加盐,这样便可以多吃米饭,多喝水,毕竟菜价也昂贵许多。
经历一段艰苦时光,店铺生意终于好了起来,庭院里的生活也有了起色。夜幕降临时,小动物们恢复了往日欢娱,在丛中树边撒欢歌唱。
梅躺在床上,隐约听见了二楼传来的责骂声。奶奶责怪女主人,不懂得让自己的丈夫开心逼走了丈夫,女主人低头啜泣。躲在角落偷听的二儿子也满面热泪,他心疼母亲更明白一个道理,父亲抛弃的从来不是母亲一个人,而是家中的每一个人。她伏在空地上,闷声痛哭,亦如手边徘徊的蝼蚁,在命运面前只能苦苦挣扎。
和庭院里的哀愁不同,梅的世界总是阳光明媚的。她与院外的老爷爷聊天,得知对方守护了老奶奶一辈子,他年轻时就曾追求过奶奶,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奶奶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三年后,奶奶的丈夫病逝,老爷爷又向奶奶求婚,奶奶还是拒绝。老爷爷便一直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她,她搬家他也跟着搬家,好像爱情从那时开始不再是拥有,而是祝福与守护。
不久之后,男主人重回庭院,花光了所有的钱落下了满身的病,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床边没有莺莺燕燕,也没有音乐文学,只有他那满脸皱纹的糟糠之妻。为了给丈夫治病,女主人变卖了家中值钱的古董。可有些人就像无脚鸟,活着时触不到温暖,死去时也握不住灵魂。
男主人去世后,女主人变成了一副皮囊,她既不悲伤也不释然,只是麻木而空灵。深爱着的人,哪怕永不归家,也有一份念想与牵挂。但现在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先死了,希望也碎了。
时光匆匆流逝,梅在这座庭院度过了整整十个春夏,她见证了主人家的悲欢离合,却至始至终都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她的眼眸还是那般清澈,保有儿时的天真烂漫。她还会抿唇笑的灵动,围观蚂蚁搬家,轻浮乳白的青木瓜籽。
庭院家道中落。为了减小开销,大儿媳妇儿,让梅去朋友浩仁家做工,那里会支付更高的薪水。临行前,女主人将梅叫到身边,她一直把梅当作女儿看待,有心让儿子迎娶梅过门,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可惜世事弄人,二儿子刚成年就离家远行,女主人只好将原本给过世女儿准备的嫁妆,交给了梅。梅的行李很简单,一个箱子和一个装着蝈蝈的竹笼。
她告别了女主人,告别了自己的小屋,也告别了窗前的青木瓜树。缓缓走出庭院,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一年,梅二十岁。
音乐才子浩仁与梅算是旧相识,好像命运在他们各自的生活中埋下了一粒种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梅对浩仁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愫。也许是浩仁第一次到主人家做客的时候,那天浩仁白衣翩翩,干净俊朗,像是从书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梅给他上菜,他温柔注视,只是这一眼便拨动了少女情怀。
来到浩仁家,梅需要负责浩仁的日常起居。这里与古朴的庭院不同,稀释的点缀多了几分俏皮鲜亮,院中只有没和浩然两人居住。清晨时分,没推开镂空木窗为花草浇水,用脚丫轻触绿叶上的青蛙,浩仁则在屋中谱曲弹琴。中午时分,梅就浩仁准备精美的午餐。到了傍晚,梅洗洗涮涮,为浩仁点上一支蜡烛。
那一天,院中传来爽朗的女孩嬉笑声,梅侧目张望才知道,浩仁早已有了个未婚妻。那个女孩与他门当户对,受过西式教育,也不受传统约束。她盘着潮流的发髻,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热情似火,奔放张扬。
梅不敢对浩仁有太多奢求,只敢在家中无人时,穿上曾经女主人送她的外衣,涂上艳丽的口红,先上自己最美的模样。浩然突然回来,他吓得惊慌失措,如孩童般与浩仁在房中躲猫猫。追逐间,他们四目相对又快速收回目光,好像明确了什么,又好像决定了什么。
大雨倾盆时,未婚妻诉说着浩仁近来的冷漠。浩仁低头敲击着琴键,琴声复杂而又充满排斥,那是他感情的宣泄。他第一次对这桩父母定下的婚约有了抵触。
未婚妻撑伞离去,躲在窗前探身偷看。当梅走过浩仁身边时,琴声和自然的平和温暖。接着,未婚妻在浩然的琴谱上发现了他为梅作的画,一切都了然于心。
未婚妻怒不可遏,重重地打了梅一巴掌,又破坏了家中许多摆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俨然一副怨妇模样,摘下订婚戒指默默离去,将体面留给自己同时也留给他人。
这一年,他们在一起了。
雨过天晴,万物复苏。浩仁轻轻走过梅的身边,递给她一本书,要教她读书写字。往后的时光里,他捧书阅读,她伏案书写;他轻抚她的脸颊,她低头微笑;他弹琴奏乐,她抚花戏水,他们亦师亦友的夫妻生活,犹如一盘凉拌青木瓜丝,清香的木瓜与甘甜的糖水,在唇齿间交融缠绵,回味无穷。
两种食物碰撞出的新滋味,两个相爱的人孕育出新的生命。梅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念着那首灵动的诗:“泉水从石头缝里层层地流出来,被拨弄时闪闪发光。地层的颤动似潮水产生波浪,互相撞击而生出滚滚大海。汹涌澎湃永不休止,和谐的律动着,像一唱一和,这该是最体贴的形容。樱桃树树影婆娑灿烂的盛放,随着海浪的节奏轻轻摆动,更有趣的是,不论再怎样变化,他们仍然保持樱桃树的形状。”
《青木瓜之味》由陈英雄执导,上映于年,曾获第6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第46届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第19届法国凯撒奖最佳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