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弄了一只蝈蝈放在工作室里,那小东西浑身翠绿、头大、脸平,短臂长腿,足有锯齿,额生触须,凸起的复眼,椭圆形。高兴了就扯开嗓门呱呱地叫。听见这样的叫声似乎回到了童年的田地里,我还会忍不住问自己:这是不是从哪个夏天传到现在的回音?我带领一群学生一边忙着手中的活儿一边听着这曼妙的歌声,似是穿越在童年时代在河滩上玩泥巴时的情景里,这叫声听着让人惬意。当然,叫的时间长了就嫌它叫得太吵人了,儿子在它的笼子上拍一下猛喊一声:“住嘴!”它就大叫一声:‘喳!’一一停止了。”于是我那绵长的思绪立马刹车,一切又把我扔回到现实里。是啊,时光匆忙,而我们今天不禁意间的回想,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如此多的夏天。
记忆里的童年里总有很多只虫子相伴,在那炎热的夏日傍晚我们和小伙伴一起溜着树根在寻找“爬叉”、“瞎碰”.......寻到夜深总有父母寻来,然后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漫漫夜路,蛙声虫鸣,月亮把三个身影长长斜撒在路上,我指着影子说
“看,我长大了!”印象中,父母笑看我,没有说话。我无法感受当时他们心中是否掀起什么样的感受,但天底下的父母总是会在希望和不希望孩子长大的矛盾中看着孩子慢慢成年,多年来很多东西都已事过境迁,唯有那些小虫子,他们承载了我们童年里的记忆。
夏天开始的时候,就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他们出场的时候就是孩子们过暑假的时候,于是,必少不了彼此之间的一场“战争”和陪伴,草地上一只蚂蚱映入眼帘,我们迅速弓弯下腰,扣捂着双手猛扑过去,然后慢慢打开手掌才发现里面是空的,急忙起身再寻,于是夕阳的余晖下,我们童年的身影像一只青蛙一般跟着那只蚂蚱上窜下跳,与其说我们在捉虫子,不如说虫子在逗我们。
在这个夏日让我们和孩子一起走入山林,在夜幕下听着那些虫子的声音去追寻童年里的那些梦吧!
世间万物,一只虫怕是已微小到不能再微小,可在虫的生命里照样可以藏起整个时光及生命存在的意义。
《诗经·七月》:“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深夜篱落一灯明。——《夜书所见》叶绍翁·南宋(注:促织:俗称蟋蟀,也称蛐蛐)
点一堆篝火,和家人朋友围坐着,望着火苗那摇曳蒸腾的舞姿,那虫声便海水般漫上来,瞬间淹没整个思维。
秋蝉:其实秋蝉应该是最悲怆的歌者,从一颗卵虫在地下历经八年的沉寂,终于在一个深夜爬出土层,死死抓住树枝,使出浑身的力量将束缚自己的那套外衣褪去,从此他在高高的枝头伴着夏日的骄阳歌唱,在八十天火热的生命力永不停驻的歌唱,是对生命存在的最高亢的颂扬,入秋天凉,生命的终结算是悄然退场。
蝈蝈:蝈蝈不同于蟋蟀,也不同于蚂蚱,它就有动听的歌声,同时,也在田地里捕食害虫,不过他还是不太喜欢庄稼地里的拥挤,它更喜欢在广袤无边的荒野里,唱一曲随风行走的歌,让那些置身在外的人更感荒凉和寂寞。
蚂蚱: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当满目的丰收景象摆在眼前的时候,对于秋虫而言却有着无限的伤感和遗憾,譬如蚂蚱,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固然有再好的东西,也已无力享用,就像那些一生失去自我只顾劳碌繁忙的人,当赚来了衣钵饭满的时候,已是鬓发苍白体单身衰。
蚱蜢:蚱蜢也总是削减脑袋在庄稼地里钻来跳去,它把自己身体的形状和颜色装扮得跟周围的环境很相似,却又忍受不了孤单和寂寞,靠着两项特技常常炫耀自己,一是弹跳,二是歌唱。
独角仙:独角仙算是一个低调的家伙,他不喜欢卖弄嘴上的功夫,固然它的嘴很厉害,它因着雄壮有力的一只独角而著称,其角的顶端分叉,总是一副威武雄壮不可一世的样子,它昼出夜伏,生活很有规律,虽没有蟋蟀那动人嗓音,也总是喜欢做个潜水的听众,偶尔用腹部上下磨檫,发出一点兹兹的声响,也是在异性面前发出的自我存在的信号。
天牛:声音响亮的歌者多是为了吸引别人,最可怕的是那些默不作声者,或者当你在树林里听到低沉的“咔嚓、咔嚓”声音的时候,一个可怕的东西或许就在你的身边,它就是天牛,那是它在钻树的声音,它能够钻到树干中存活三年,因此它的别名又叫钻树虫,是一个坏到“芯里”家伙。
螳螂:对于庄稼而言,不能不说螳螂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功臣,它是农业害虫的重要天敌。两把大刀树在胸前,一副威武不可侵犯的样子,不过雄性螳螂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和最悲壮的父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伦理观点,这一点在螳螂身上深有体现,雄性螳螂为了繁衍后代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当交配完成后,雄性螳螂把自己作为一道大餐让雌性螳螂吃掉,只为了雌性螳螂有足够的精力和能量把他们的孩子养育长大,这位父亲以这样的方式来尽到自己最后的责任。
蝎子:说不定每块石头下面都藏有一只蝎子,它总是藏匿在一个极其阴暗的地方,它沉闷的个性和紧张的神经让它时刻堤防着周围的变化,一旦事发突然,它会毫不客气使用自己的毒刺发动攻击,它的神秘、极端、好斗和狂热让它积聚超级的能量,这种能量有时候会成为对人类极其有用药材。它昼伏夜出,也没有耳朵,在每一个黑夜里它无暇顾及其它秋虫的美妙歌声,它用自己敏锐的触毛在感知着一米范围内的动静,它在谨慎觉察着周围的一切.....
屎壳郎:它与昆虫界大多数漠不关心孩子的父母不一样,爸爸对自己的孩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它总是想到自己的家人,从未想到自己,它原可尽享美好时光,原可与同伴们一起欢宴,原可与女邻居们调情戏耍,但他却从未这样,而是埋头于地下的劳作,拼死拼活地为家人留一份产业,最后它精疲力竭地离开家,在洞外露天地里凄然地死去,它竭尽所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妈妈也一心扑在这个家上,当金风送爽时节,妈妈带孩子回到地面,当孩子们四散而去去捡拾粪球,大快朵颐时,一心为了孩子们的慈母已无事可做,溘然长逝,当这样的爸妈足僵爪硬,奄奄一息时,他们可以无愧地告慰自己:“我尽了自己的职责,我为家人和我的孩子尽力了。”
蚂蚁:蚂蚁虽然渺小,它们应该是最懂得配合的社会性群体。在本部落里他们能相互合作照顾幼体,它们更懂得赡养“老人”,它们也是动物世界里赫赫有名的建筑师,他们的蚁巢内有许多分室,这些分室各有用处。它们总是把自己的家园建造得牢固、安全、舒服、道路四通八达,错综复杂,并且通风、冬暖夏凉,食物不易坏掉。蚂蚁颈部的关节能够承受倍自己体重的重量,能举起自己体重倍的重物,它何以能搬得动如此巨大的物体,这可是个技术活。或许,所有弱小的生命里都隐藏着一种巨大的无限潜能。
蜘蛛:蜘蛛总是很有耐性,并且也是很理性的。它总是依靠自己苦心编织的那张网,除此再没有别的过多的设备,它静静地在一旁守候着,没有耐心的虫子,一定不会这样长久地坚持下去,肯定没多久就回洞穴睡大觉了,可是它确信猎物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明天不来将来总有一天会来,猎物一旦触网,它会毫不犹豫立刻窜上去捉住猎物,将其杀死,或者当场吃掉,或者拖回去以后吃掉。这就是蜘蛛,用毅力和信心等待机会,一旦机会到来,死死把握住,绝不放过。
蜻蜓:人类的生命跟蜻蜓比较,真是会逊色很多,蜻蜓的“前世”稚虫阶段生活在水里,靠腮呼吸,游弋在水里,蜕变成“今生”的蜻蜓飞行在空中,它拥有超级的武装设备,它是世界上眼睛最多的昆虫,眼睛又大又鼓,它有三个单眼,复眼约有多只小眼组成,视力极好,它不必转头,四面八方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它飞行速度极好,每秒可达10米,即可突然回转,也可直达云霄,有时还能后退飞行。休息时,双翅平展两侧,能够保持原地不动。这些技能足能够让那些只会在草丛中唱歌的昆虫自叹不如。大家常说的所谓“蜻蜓点水”,绝不是它在卖弄什么花拳绣腿的技能,那是它要将自己卵宝宝产在水里。
瓢虫:花大姐的一生都在捕捉坏虫,它勤劳奔波的身影总是出现在田间地头,望着那些丰收的硕果和它不无关系。做一个“好人”不易,做一个懂得自我保护的“好人”更不易,这一点花大姐真的做到了,当它遇强敌感到危险时,立即从树上掉落地面,把它那三对细足收缩起来,像“失去知觉”一动不动,装死躺下,瞒过敌人。花大姐一生活得非常明白,我是谁?我应该和谁在一起?作为益虫它们和害虫之间界限分明,互不通婚,保持着自己最本色的传统习惯,做最纯粹的自己。
琥珀里的蚊子:有时候,有些事情总是很巧,巧到命运将它安排得就像一出戏剧:一万年前的一个夏夜,一只刚刚吃饱饭的蚊子停在了一颗大松树上休憩,对于刚才一顿美餐它显得余犹未尽,于是它伸起腿来掸掸翅膀,开始发出得意的歌唱。谁能会想到此时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它靠近,一大滴松脂从树上滴下来,刚好落在树干上,把它一股脑包在其中,树脂在继续滴淌,最后集成一个松脂球,一晃几千年过去了,陆地下沉,海水上涨,把那个松脂球淹没在泥沙下面。又是几千年过去了,松脂球成了化石,又是几千年过去了,刚好一个小孩到海边散步发现了它。或许,这个琥珀里封存着那只蚊子穿越了万年的生命绝唱。
走过秋天的时候,其实他们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有童年里的小虫子的嘶鸣都成了过往的歌声,虽有眼前一如过往的虫子,可是谁又能真的回到自已的童年呢?正如我们都已回不去的故乡一样,如果回不去,就开始出发吧,在童年的梦想之上安装上翅膀,我们开始展翅飞翔。后来,不管你成了谁,你会惊奇地发现你的生命内核里总有一个不变的基因,这个基因就是你执着不变的初衷,你的身上一直藏你着过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