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这句话听着有点诨,可却是王世襄先生的名言。有人说他是“玩物成家”,亦有人说他“玩物壮志”,可现在看来这似乎都是不太准确的。更精准一点的说法是:“研物”。王世襄,字畅安。年5月25日生。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主要著作有《明式家具研究》、《明式家具珍赏》、《髹饰录解说》等。▲年前后,王世襄买菜归来时的照片王世襄爱玩,世人皆知。出身在名门望族的他,父系家族世代为官,而母亲则是江南有名的花鸟画家,还曾在英国修习艺术。因此他从小便受着传统儒家思想和艺术氛围的感染,平日里去国际学校念书,下了学还要接受儒学教育。不过,他的人生道路却没有按照人们想象的走。小时候便是标准的顽主。10岁的他,沉迷于养鸽子、养蝈蝈、八卦太极摔跤等在一些在成人眼里毫不入流的“外门邪道”。沉迷到什么程度呢,他小学上的是美国的侨民学校,要写英语作文,而他一连好几周的作文都在论他养鸽子的事儿。老师被气得鼻子冒烟,并放下狠话:“汝今后如再不改换题目,无论写得好坏,一律给P(poor,即不及格)!”“我自幼及壮,从小学到大学,始终是玩物丧志,业荒于嬉。秋斗蟋蟀,冬怀鸣虫,挈鹰逐兔……皆乐之不疲。而养鸽飞放,更是不受节令限制的常年癖好。”▲晚年王世襄为《明代鸽经清宫鸽谱》编写了图说。图为《明代鸽经清宫鸽谱》中的三张原图:粉串(左图)、亮嘴短灰(右上图)、紫雪上梅花(右下图)考大学前,王世襄遵从家人的意愿选择了医学预科专业,数理化却没一门及格,成了全校闻名的“差生”。后来他坚持转到了国文系,凭借着扎实的文化功底,在国文系翻身做了主人,一跃而上成了尖子。结局就是轻松考上了燕京大学研究院研习古代绘画。看到这里,你是否觉得他就像个长不大的“纨绔子弟”,不务正业、玩性不改?其实不然。就像我们开头说的那样,王世襄的“玩物”是“研物”,许多被人看作是玩的东西,在王世襄眼里都蕴藏着丰富的学问。他曾说:人生价值不在据有事物,而在观察赏析,有所发现,使之上升成为知识,有助文化研究与发展。换做俗话来讲,就是把雕虫小技,玩出“门道”。即便是人们瞧不上眼的玩意儿,譬如金鱼、鸽子、蛐蛐儿之类,王世襄先生亦能研究个透彻。这些在旁人眼中只是个“乐子”的小玩物,被他著书立说,写成了《獾狗篇》、《中国金鱼文化》、《竹刻艺术》、《北京鸽哨》、《蟋蟀谱集成》等书。而其中集大成的,则是一本《锦灰堆》,书中涉及家具、漆具、竹刻、工艺、则例、书画、雕塑、乐舞、忆往、游艺、饮食、杂稿等十二类,包含王世襄一生所玩所研而得的大部分文章。当然,使王世襄真正为世人所熟知的,还属他对明式家具的研究。不过,他之所以走上研究明式家具的路,是因为他被故宫“开除”了。▲铁力木床身紫檀木围子罗汉床抗战胜利之后,王世襄回到北平,帮助清查战乱中损失的故宫文物。当时,许多外国文物贩子乘乱在中国大肆抢夺文物,伺机运送出境。“年9月到年10月,王世襄为国家追回文物共6批,总数有两三千件之多。加上从日本追回的箱善本书,数量以万计。”这些令他打从心底骄傲的往事,却成了他被故宫开除的“罪证”。年,“三反”运动,王世襄先生成了重点审查对象,从故宫东岳庙到看守所,他整整被关了一年多,才“取保释放”。个中艰辛,大概是我们常人无法想象的。这件事,以他被故宫开除公职结束。远离了主流的文物圈,王世襄却依然对“玩”保有极高的热情。他选择了重拾以前的爱好。在那个年代,收藏者与文博专家,都偏爱金石碑帖,竹木漆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于是他便开始潜心钻研些漆器、竹刻以及家具。当时很多此类文物,虽是古董,却没人赏识,价格也是极为便宜。王世襄纪念室王世襄形容自己收文物的状态:“我整天弄一个车,车后边有一个大架子。大桌子、椅子我都骑车子载回来。全北京城我到处跑,春节我还跑到京东宝坻县。大年三十晚上,在小店里睡觉。小店里很冷,没有火。我拿两只鞋,鞋底对鞋底一扣,放到炕沿上当枕头。只有这样,才能买到极便宜的物件。”画面生动,甚至像极了街头的“拾荒者”。当年王世襄先生在通县看中了一张黄花梨方桌,价格仅5元,舍不得运费,就自己骑自行车把这桌运回了家,还得了个“穷王”的美名。▲晚明·黄花梨八仙桌成对他就这样边收藏,便钻研,才有了《明式家具珍赏》、《明式家具研究》的相继问世。这两本书是前无古人的。我们甚至可以说,王世襄先生就凭着自己的一股劲儿,推动了明式家具的研究与收藏。谁能料想,从前在街头无人问津的木质古董家具,到如今已是动辄百千万。而当年收藏于王世襄家中的无价家具,现如今却不再是他私人所有,全部收藏于上海博物馆中。当时北京恰逢私房改造,规定出租房达15间的便要归公。而王世襄家里有一房长期出租,11间,达不到没收条件。但厢房里存放着大量家具。在特殊的原因下,王世襄不得不被迫出租了大部分房间,自己和妻子住一间,家具则堆进了一个小角。私家小院慢慢成了大杂院,里面各种小屋棚储藏间林立。新搬来的住户还有一铁匠、铁匠老婆是拾破烂的,每日每夜没完没了的敲打声和越堆越高的废品,让家中环境日益逼仄,这对文物的保养是相当不利的,也让年事已高的王世襄感到了无奈。▲上海博物馆家具展厅一角▲王世襄与袁荃猷在上海博物馆留影而巧的是彼时恰逢上海博物馆修建完工,开辟了家具展厅,但是没有合适的家具。香港一位庄先生想要买下这些家具,捐赠给上博。王世襄提出条件:只要他把家具全部捐赠给上博,自己就一件不留,钱给多少是多少。于是,这批明式家具就以当时行价的十分之一,于年2月全部藏入上博。有遗憾,怎么会没有遗憾呢。看着倾尽自己毕生心血收藏的家具,一件件搬出了自己的小院,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失落。但在王世襄先生的心里,这其实是这些藏品最好的归宿。就好比图上这四把明代的牡丹纹紫檀木椅,按照协议,王世襄先生其实只需交出一把给上博,可他却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四把。▲四把牡丹纹紫檀木椅“四把明代精品在一起,太难得了,我不愿拆散它们。还有在我家中多年,四把椅子从未按应有的格式摆出来过。到上海可以舒舒服服地同时摆出来,那有多好啊!”在王世襄数十年的梳理之下,这些家具已经成了明清家具的标准器,摆在那里,就是活生生的家具史。他说:“只要从它获得了知识和欣赏的乐趣,就很满足了。遣送得所,问心无愧,便是圆满的结束。想永久保存,连皇帝都办不到,妄想者岂非是大傻瓜!”正如腾讯大家戴新伟在《大家之为大家》中说:这样的老先生是越来越少了。《名物志》为您讲述更多一直在坚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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