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文/岳纪维一条从紫山南麓冲刷下来的沟壑,自北向南依偎着村子西侧静静地穿过,乡亲们亲切地称之为西河沟。西河沟里的泉眼随处可见,哗啦啦的小溪四季不断,时常有洗衣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袅袅绕绕穿过那遮天蔽日的杨柳树林,向空中飘荡着。池塘里的小鱼儿时而排着队、顺着水边游动,时而一条曲线潜入水底;鸭子们排着不规则的队形,不时“呱呱”地叫着,有时为了一条鱼争先恐后地往水里扎着猛子,有时扑棱棱地忽闪着翅膀,大有一飞冲天的架势,半天了却还是在水面滑翔着,却原来它是飞不起来的。为此,我曾经好长时间纳闷:为什么鸭子有翅膀却不能飞起来呢?而麻雀那么小的个子,那么小的翅膀,却能飞得老高老高呢?河滩里又肥又壮的牛羊悠闲地嚼着青草,那牧童坐在旁边突兀的青色大理石上,拿着一支不算太精致的横笛,滴滴呜呜地学奏着《二小放牛郎》。沟沿上的马皮圪针(野皂角树)酸枣荆棘茂密葳蕤,一颗颗红红的酸枣挂在枝梢上,引得人们向她投来惊奇羡慕诱人的目光。村南四清时建的水库碧波荡漾,两岸梯田高低错落,茄子菜豇芸豆南瓜大葱等蔬菜依次排列,各种菜花恰似繁星点缀,娇艳无比,整日里引得蜜蜂嗡嗡嗡忙个不停。菜地里,摇辘轳吱呀呀的声音和踏水车呼啦啦的声音单调而执着,花喜鹊黑喜鹊在井台旁的树梢上叽叽喳喳唱个不停,知了和青蛙也总是不知疲倦地应和着唱着,它们好像都是专门陪伴着菜地里那些给水浇菜劳作的人们------。“铛铛铛、铛铛铛”,这钟声来自大街丁字口的那棵风华正茂的槐树上,钟声响过之后,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树下,队长老胡一一分配了农活,人们便拿起工具向农田里走去。老胡带着几个庄稼老汉,来到东山顶上,四周环顾,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一条条绿色巨龙轻轻地舞动着,高低起伏,连绵不断,蔚为壮观。山坡上,层层梯田绿浪翻滚,谷子笑弯了腰,那“黄橙橙的谷穗就像狼尾巴”。玉米编织的青纱帐犹如绿色海洋,浩瀚无边。高粱恰如哨兵一般,站在山顶上,露着红扑扑的脸庞,岿然不动。红薯地翠绿一片,偶尔也会有兔子或小绵羊窜进偷吃几口红薯叶。秋风中,李大爷用手抚摸着山羊胡子,说从来也没见过长这么好的庄稼,今年一定是个大丰收!祥叔说看样子,再过十来天,就可以开镰了。老胡回到村里,赶紧把近期赶紧的农活逐一安排:祥叔领几个人,套上最强壮的牲口,拉上石头碾磙子,把打谷场重新轧一遍,为收获的秋庄稼准备好场院;平哥带两个人,赶紧把大马车和所有农具修理结实,以备收割运输打场之用;老饲养员也要为即将派上用场的牛马驴骡“改善生活”,增加夜“料”,确保运输、碾场、犁地期间一个也不能“掉链子”。“秋风吹秋风凉,谷子熟了收割忙。金黄谷子收满仓,公社社员喜洋洋”。一年当中最隆重的秋收开始了。一时间,收割的、装车的、拉运的、堆垛的、碾场的、扬场的------,车水马龙、人欢马叫,从东山顶到西河沟、从外紫山到鼋的沟,山村处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几十号男女一字排开,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只听得嚓嚓嚓响成一片,转眼的功夫,谷子就被割到了一大片。在那个“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梅啊婷啊青啊姑娘们以“铁姑娘郭凤莲”为榜样,处处“巾帼不让须眉”,一转眼的功夫,她们就成为了全队“领镰”的了,她们的精彩表现成为了那个年代田野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给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们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一车车谷子被运进场院,很快被堆成小山一般的谷垛,矗立在场院中央。那谷垛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高,没几天的时间,生产队的场院就堆得满满的。那阵势越看越想看,越看心里越喜欢,直看得老人们眼里都流出了幸福的泪花。我的爷爷曾告诉我:“咱这儿是一方风水宝地,小米饭养育世世代代的先人们,传说‘紫山小米’曾时‘赵王贡米’呢!将来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把‘紫山小米’给忘记了!”秋天是多姿多彩的。“油的”(蝈蝈)刺猬和野兔也会在割谷子的时候凑热闹。庄稼地、大路边、场院里,“游的”无处不在,总是机警而执着的发出又脆又亮的叫声,我和小朋友们总会抓几只放进高粱席篾编织的笼子里,拎着在大街小巷展示一番,心里美的很。相比之下,兔子就狡猾的多了,它好像知道人们忙着秋收,无暇顾及与他们“玩耍”,便时不时在谷地里、红薯地、甚至大路上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吓你一跳,等你反应过来,它蹦着跳着早就跑远了。最傻的是刺猬,这个时候它也长得肥肥的,割谷子的人只注意手里的镰刀和谷子了,根本没注意谷子根会有一窝刺猬,当快要踩到脚下时,才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引得周围的人们围过来看稀罕,那刺猬也乖得很,一动不动,年轻人也无从下手,有经验的用铁锹一下把它们端到桶里或篮子里,至于后来是吃了还是观赏游玩呢?我记不太清了。打谷场有那个年代故事里的故事。谷垛一个挨一个,在谷垛下面留一个小屋,作为看场“哨所”。为了防止“阶级敌人”“火烧连营”搞破坏,我们学着“潘冬子”,带着自制的红袖章,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跟随着老党员看护场院。我瞪着圆圆地小眼睛,不停地巡逻着,渴望着能抓到一个“放火的或偷盗的‘胡汉三’”,只可惜总是一无所获。当然,我们更多时候是一到晚上,就赶忙撂下饭碗往打谷场跑,围着打谷场玩起“藏老木”的游戏,藏啊跑啊追啊,有的悄悄地攀到谷垛顶上,谁也逮不着,最后累了,都跑到小屋里听看场老人讲杨得志部队智斗紫山顽匪“X运志”的系列故事。打下第一场谷子就要赶着送公粮。这是那个年代不可或缺的最为壮观的“政治秀”。村里为了在全公社争第一,总是催促着各个队,把第一场丰收粮用麻袋装好贴上红纸,给驾辕拉套的骡马带上大红花,给载粮的胶轮大马车插上红旗贴上标语,敲锣打鼓地运送到公社粮站。你听过“扬鞭催马运军粮”这支曲子吗?那就是描写送公粮时的热闹场景的。遗憾的是我由于年纪小、年级低,未能参加过往公社粮站护送公粮的“英勇壮举”,但送到村口、亲眼看着“基干民兵”手持全自动步枪“武装押运”的激动场面,至今仍不时会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送完公粮后,乡亲们拿着口袋在打谷场排着队,等待着队长老胡分口粮,小孩们在人群、粮堆、草垛之间跑来跑去,吆喝声、吵闹声、笑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地荡漾在打谷场的上空。“分粮”既是那个年代渴盼的话题,又是一个敏感而慎重的“字眼”,老胡不怕丰收、就怕分粮,为什么呢?当时分粮的办法有两种,一是按人口分,二是按“工分”分,你想啊:“人多老少户”希望按人口分;反之,则希望按“工分”分。而妇女们经常在“老胡夫人跟前”提前做好了工作,队长若不按人口分,回去肯定“没好脸色”。因此,年年都在公平与不公平的争论较量中度过。无论如何,争吵、嘟囔、议论、埋怨之后,社员们还是高高兴兴地把分到的粮食一袋袋肩扛车拉运往家里,人们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大街小巷,整个山村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时光如梭,当年的大马车、辘轳、水车都被请进了美丽乡村陈列室,乡亲们的蔬菜副食供应也和城市一模一样,全靠着“小卖铺、小超市”供给,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由于小煤窑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致使水库干涸,小溪断流,土地荒芜,甚至“紫山小米”也几近绝迹。只有那棵老槐树依旧在大街丁字口矗立着,它那发黄而又稀疏的叶子在秋风中倔强地飘曳着。它那衰老了的颜色、愈加深邃的皱纹,似乎是在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还有那故乡远去的秋色。作者简介:岳纪维,男,55岁,邯郸人,散文爱好者,曾在本地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多篇作品,主要有《踏雪探春》《母亲的拽面》《麦香刻骨铭心的芬芳》《童年的记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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