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蝈蝈 >> 蝈蝈的种类 >> 闹蝗灾颗粒无收庄稼汉望天兴叹围子墙
文
张文广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年的仲夏,一阵阵熏风带着灸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村民们袒胸露腹的在闷热的高粱地,棒子地里钻进钻出的忙忙碌碌的锄地。接连几场大雨,热草像蛤蟆皮一样从湿漉漉的地下钻出来,象给庄稼地铺上了绿茵茵的地毯。庄稼人就一遍又遍的除草,锄下的热草带着泥片,草的生命力很顽强,比孙悟空的脑袋还难砍,把它锄下来,只是黄蔫蔫地,经雨一淋,几天过后又缓过神来,长的更壮更旺。人们又用手拔草,一筐筐一捆捆拔回家,摊在场院里,大街上,甚房顶上晒,晒干了打成捆储存起来,入冬后喂牛羊。虽然是累了点,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村子里满世界都散发着青草的青香气味。
鲁北平原还是和往年一样,呈观出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进了中伏,接连几场大雨,把家前的湾灌了个浮沿浮沿,水深的连孩子们都不敢下去游泳了,围子墙四周沟满壕平的都是积水。如果再下,可就要涝了。村民们都望着天,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早一晚到棒子地,高粱地里听,庄稼发出“咔”“咔”的拔节声不绝于耳。庄稼一天一个样的变化着,真叫个喜人。眼看着谷子高粱刚莠齐穗还没上粮食,人们正在满怀丰收希望的时候。
有一天下午,晚霞在烧红西半天的时辰,忽然从西北上黑鸦鸦的飞来了蝗虫。铺天盖地,嗡嗡作响,像谁家的蜜蜂炸了蜂窝。黑压压的遮住了日头。因为人们只是听老人们讲过闹蝗虫,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蝗虫一齐飞来。平时地里也有各式各样的蚂蚱,蝈蝈,梭蟆夹。蝈蝈的叫声是很悦耳动听的,豆子地里,棒子地里,谷子地里,到处都可以听到蝈蝈蝈蝈蝈蝈蝈的叫声。天气越是闷热,叫的越是起劲。人们就去捉,捉活的,哈着腰悄悄的靠近叫声,弄出一点响动,蝈蝈戛然停止了叫声。人就蹲下来等蝈蝈再叫,直到发现蝈蝈的行踪。因为蝈蝈不会飞,凑上前去逮住它。蝈蝈呲着两颗黑牙,裂着嘴咬人的手。人把它小心翼翼的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笼子里喂养着,稍有不慎,就会弄掉大腿。可是看不出它们怎么祸害庄稼,长的和庄稼一个颜色,通身都绿莹莹翠生生的。叫的时候,长在背上的翅膀不停的抖动,翘膀非常短小,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看来蝈蝈的翅膀是用来发出叫声用的,而不是用来飞的。
庄稼汉们还把蝈蝈捉来,用秫秸匹编个笼子装进去,拿回家给孩子玩。更有甚者,秋后,天一变冷,怕蝈蝈冻死,早早地把蝈蝈揣进怀里过冬。揣蝈蝈可是个耐心,仔细活。每天都按时喂白菜叶,胡萝卜,夜夜都揣在怀里,用人的体温给蝈蝈取暖。十冬腊月,老族长张甫智的怀里都有蝈蝈叫。所以鲁北平原的庄稼汉们不怎么怕蚂蚱,也知道它是个吃庄稼的害虫。也有人砍根指头粗的棍子,在一头钉上只破鞋底子,“啪啪啪”满地里转悠着打蚂蚱,每打死一只,就捡起来,装在个布口袋里,拿回家扔进老婆烧火做饭的灶火堂里,烧熟了吃着玩。象打蚂蚱、拿棉虫的这些活,是农闲时候才干的。
刚一开始,人们以为是要刮风下雨,过后才知道是蚂蚱。蚂蚱有什么可怕的,可能像刮一阵旋风一会就飞走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站到街上来看这从未见过的蚂蚱奇观。比蜜蜂还厚的蚂蚱群,落满了庄稼地,栆树,榆树,槐树,柳树,就是椿树上少点。连围子墙上,草垛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爬满黑黝黝的蚂蚱。它们中有黄色的,绿色的,灰色的,土褐色的最多,唯独没有蝈蝈。它们都长着超过身体的翅膀,瞪着两只不会转动的眼睛,长着两根长长的须。只到听到一声大锣响,嘡——啷啷!“闹蝗灾了!”张得爵手提大铜锣喊了一嗓子。嘡——啷啷!
“乡亲们——!都抱上柴火——!上地里去沤蚂蚱了——!”
嘡——啷啷!嘡——啷啷!。
“烟越大越好哇——!扛上铁锨用土埋也行啊——!”
嘡——啷啷!嘡——啷啷!
人们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张得爵可不是说瞎话的人,人家是先生,知道天文地理。庄稼汉们都纷纷往地里跑,也有在懵懂中还没醒过神来的问“嘛叫蝗虫?是皇上养的虫子吗?皇上闲着没有事养这么多虫子干嘛?”有人还在那里长瞪个眼站着回不过神来。
“滚你娘那蛋去,蝗虫就是蚂蚱,还不快上地灭蚂蚱去!还在这里嚼舌根!等蚂蚱吃光了庄稼你去喝西北风吧!”张得爵有点气急败坏的说了句粗话,狠狠地呲了那人一句,继续提着大铜锣,一边敲,一边围着村子转着吆喝。村里人很少见他如此急赤白脸的训斥人,都也就惊恐起来,连老婆孩子也都抱上柴火扛上铁锨、镐头往庄稼地里跑去
这蚂蚱来势凶猛,人们到了地里才真正都傻了眼,高粱、谷子、棒子、地瓜、豆子,棉花、花生、芝麻,凡是有庄稼的地里,都是蟀蟀蟀蟀一片春蚕噬桑的声音。走近再看,每棵庄稼上都爬满了贪婪噬食的蚂蚱。用手一晃棒子、高粱棵,蚂蚱就掉满一地,用脚一抿,就粘糊糊的一片。不几天,蚂蚱所到之处寸草不留,一切烟熏、火燎、土埋都无济于事,连树叶都被吃的光光的,更别说庄稼了。周围数十里,都让蝗灾的阴影深深地笼罩着,地里的活蚂蚱,把能吃的青草、树叶、庄稼吃光之后,又一窝蜂似的黑压压的飞到别处去扫荡了。
庄户人家看着被蚂蚱掠夺了的庄稼愁眉不展,张得爵带头号召村救灾,村民们见先生说话,也就七手八脚的忙着救灾,把地里被蚂蚱吃光叶穗的谷子、高粱秸砍回来,把被吃光叶藤的地爪从地里刨出来,再往地里补种生长期短的庄稼。季节已近三伏,常言道:头伏萝卜未伏菜,三伏以里种荞麦,这人总不能光吃萝卜白菜吧,也得种点粮食,和菜搀和着吃才行。村民们扳着手指头算节气,农谚说,立秋十八天寸草结籽,咳!到了这个节气只有种荞麦还能收获一季。这种长着黑皮,而且在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成三角形的荞麦可不是麦子,吃起来又苦又涩,人们也有叫它苦荞麦的。产量还很低,要不是为了用荞麦皮来填枕头,谁也不种它。一时间荞麦种子成了最贵重的物资。平常年头,人们本来就种的很少,种子也就留的少,要不是张得爵在去年机缘奏巧,发现高粱、谷子、豆子都生了虫子,补种了荞麦,这种子还真成了难题,没有种子想种也种不成。
去年也是在这个季节,有一天他给学生们放了假,到地里去看看庄稼的长势,突然肚肠子咕噜一声,接着像龙虎斗般一阵绞痛,觉得內急。他也就顾不了师文,左右看看无人就一头钻进高粱地里去大解,他顺手掰倒一棵高粱,发现高粱穗外表看着挺好,内里却是一个虫子蛋,结了白白的网子。他接连掰了几棵,都是一样,他马上意识到坏了,今年的高粱遭灾了,他跑到自家的高粱地里一看,也是一样。他就一溜小跑回到村里见人就说“坏了!坏了!今年的高粱生虫子了”。人们开始还不信,都到自家的地里去看,才知道他说的不假。张得爵意识到,今年的高粱遭了虫灾,这高粱肯定要贵,他一方面把麦茬地都种上荞麦,一方面吩咐家人到集上籴高粱,存在粮囤里以备度荒。没过几天,又有人说谷子上也长了棉虫,一夜之间就吃花了叶,村民们就背个笸箩,拿根棍子,到谷子地里去打棉虫,绿色的,黄色的,黄绿花的,一个个大棉虫趴在谷穗上,吃刚莠出来的谷穗,人们把笸箩接在谷穗下,用棍子敲打谷穗,棉虫就掉进笸箩里,满地里都是叭哒,叭哒,叭哒的声音。眼看谷子也要减产了,村民们看见张得爵种荞麦,也学着种荞麦,这才一年下来没算白忙活。
今年又遭了蝗灾,可不同去年。一是面积大,二是所有的庄稼都绝产,万幸的是各家都留有荞麦种子,不用为种子发愁。可别的村就不同了,去年都没有种荞麦、高粱、谷子,又大量减产,一开春高粱的价钱就长了一倍。人们都羡慕张得爵有远见,张得爵把去年存的高粱全部拿出来,平价卖给那些挨饿的穷人们,帮助他们度荒。固然是杯水车薪,各村渐渐的拉起根棍子要饭的人多了起来,私塾的学生也有念不起书想退学的,他就管学生吃住。这灾荒年,往往是来的快,走的慢,一来就是连年灾荒。人们心里有数,这灾荒年要来了,就开始度荒,有点存粮的也舍不得吃了。
这不又来了蚂蚱灾,四周各村里都纷纷到前张家屯来借荞麦种子。张得爵给家人放出话去,把自家种后剩的荞麦种子,全部拿出来,借给来借种子的人,而且是借一还一不准涨价。村里也有那等小气鬼,要人家借一还二,还有让人家还三的。张得爵知道后,就找上门去,给他讲做人的道理。做人要讲道德,我们不能趁灾打劫,落井下石,见死不救会遭报应的。
这几天里,包括所有受蝗虫灾的村庄,人们都改变了平时的生活习惯,不吃粮食糠菜,而是吃家中囤积的一笸箩、一筐的蚂蚱。把蚂蚱的头和尾巴揪下来,就拽出里边的粪便,然后,富裕点的人家用油炒了吃,多数人家没有油,或有点油也舍不得用,都是用锅干焙或用火烧着吃。那东西毕竟不是老天爷给人们安排的吃食,刚开始吃觉着挺香,可当饭来吃,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有人吃了上火,涨肚子,一连几天拉不出屎来。有人吃了则拉稀,拉的提不上裤子。吃过几顿之后,有一种感觉是相同的,那就是一看见蚂蚱就恶心。人们有心不吃,但看看粮食囤里见了底,有的干脆一粒粮食也没有了。再看看天,烈日炎炎,家里存的死蚂蚱发出的臭味,一天比一天的浓烈,这一下可美了那些扁毛畜牲,鸡、鸭、鹅、猪,叭叽着嘴吃的美美的。故然数量太少,吃不过来,村民们想,日他娘,早知道遭蝗虫,还不如多养鸡,又一想,养鸡得喂粮食,不来蝗虫拿什么喂鸡?咋着想都不得个要领。
没有办法,便只好咬着牙,闭着眼吃下去。这几天村里的臭蚂蚱味越来越熏人了,蚂蚱的臭味,从一家家院子里发出来,从一张张人嘴里发出来,每个村子里的臭味都是一样的,空气很不清新。那些有佛心道性的,常年吃斋吃素的长者们,也被逼无奈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吃起了蚂蚱。常言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因为吃了腐烂的蚂蚱,有人开始不停的腹泻,提不上了裤子。找来大夫看脉,大夫说是瘟疫,让人们赶紧想办法隔离。这瘟疫可是不管你穷富的,一传就一家人,很快就传遍全村子。张得爵听说出了瘟疫,就叫家人买来生石灰,撒在院子和胡同里。别的人家也照葫芦画瓢撒石灰,就这样也死了不少人。刚把这个死者抬出去埋葬了,家里的又有人不行了。更甚者抬埋死人的人,抬到半路上就倒下来,有时一天要埋葬几个。张甫智老两口因为年岁过大,谁经请医服药百般医治终没能抗过瘟疫去也都相继过世了。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鲁北平原的庄户人家是习惯要过鬼节的,尤其是在瘟疫中死去亲人的人尸骨未寒,带着悲痛欲绝的凄惨心情,要上坟燎纸祭祀。俗话说的好,七月十五鬼节,八月十五人节。七月十五头三天或穷或富的,各家各户的孝子贤孙们,就去给先祖上坟烧纸。就在人们到坟地里上坟的时候,人们又发现了地表上的异常,到处都是一堆堆一片片的黑粒儿,像有人不小心丢撒的荞麦种子。再仔细看,原来那些黑粒儿都是蠕蠕乱动的活物,是多的无以计数的蚂蚱幼虫,这些小蚂蚱,从一个个不知何时,隆起于地面呈蜂窝状的土包里钻出来,或东或西或南或北,乱哄哄的爬着,很快盖满了地皮。看见这情景,庄稼汉子们个个目瞪口呆又傻了眼,头大如斗。都说:“坏了!老天爷是成心要咱庄稼人的命啊!”
村民们再也无心过中元节,连坟也不去上了,干脆回家躺着等死。有的则借上坟嚎陶大哭。张得爵知道消息后,立马到地里查看后,知道凶险。赶紧往区上报告,区长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再也没放半个屁。
张得爵一看不行,就趁小蚂蚱还啃不动庄稼,组织族人灭虫,让张淮提上大锣上街,又一次的嘡——啷啷!嘡——啷啷!嘡——啷啷!都上地去灭蚂蚱了——!都上地去灭蚂蚱了——!有些人对灭蚂蚱己失去信心,躺在炕上仰面朝天,数着檁条流泪。有的捆好了被窝卷,准备拖家带口,到沾化、利津一带去逃荒。张甫智过世之后,村里没有了族长。张得爵是看着着急,才出头让人们去上地灭虫的,只能是号召全村都下地灭小蚂蚱,至于去与不去他就无能为力了。
一场空前的人虫大战又开始了,村外到处都是人,用脚踩,用锨拍,挖坑挖沟掩埋,点火烧燎,有人还烧了开水提到地里泼洒......然而忙活了一天,抬头看看,地里还是一片黑。尤其是人们顾虑禾苗被毁,而舍不得人在荞麦地里乱踩,蚂蚱更是密密麻麻,第二天再杀一天,还是不见少。待到第三天下地,人们发现小蚂蚱蜕掉一层皮,个头变得像豆粒儿大小,在向那些荞麦苗子开口。听着那一片熟悉的蟀蟀蟀蟀声,许多人只好跪倒叩头,喊着向“老天爷求饶了,“老天爷饶了我们这些穷人吧!我们没做坏事呀?给我们这些可怜人留一口吃食吧。”可是老天爷和蚂蚱爷爷根本不理会村民的赤诚乞求,心无旁骛地只理会庄稼,人们只好流着眼泪仰天长叹:“老天爷呀!你睁睁眼行不行”,然而老天爷却不睁眼,一任蚂蚱猖撅。几天后,地里的荞麦苗影迹全无,小东西们也由小蚂蚱长成了大蚂蚱,它们疯狂地蹦跳着寻找吃的食物,一时间,全村又是一场大乱,家家户户短兵相接,蚂蚱尸体的臭味,又一次到处弥漫。当小蚂蚱明白了这里再无可吃的食物,突然向着南边蹦跳而去。
可是蚂蚱却义无反顾的往南蹦去,岳王家、南小郭家、南郑家,孙南胡家、炉房、张太华家等村见小蚂蚱蹦来,慌忙去村外一里处,挖沟阻拦,沟还没挖好,只见蚂蚱群似黄水泛滥一样很快来临。来到沟边,便往里跳,转眼间沟被填满。岳王家几个村急急用土掩埋,然而填平此沟,恰恰为后继蚂蚱提供了前进的道路,人们后撤半里再挖沟,复又如是。因为南边的几个村子密集,食物丰厚,蚂蚱没再往奎台走。很快就长出了翅膀,于是乎在一个下午,一齐升天而去,不知所终。一场惨绝人寰的蝗灾到此结束。
可是节气己经进立秋,农谚说:立秋十八天,寸草结籽。再种什么都是不成了,有的人家只好种点晚胡萝卜、白菜、多数人家,只好背上个口袋,拉上枣木棍子,去东乡的沾化、利津一带没遭蝗灾的地方讨饭,才好熬过这一冬一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张文广,男,年农历六月十六日生于天津市谦德庄。年随父母回原籍德平县前张家屯村。年秋应征入伍。历任战士、通讯员、连部文书,沈阳军区后勤部第二分部政治部干部科干事,正营职机关政治协理员。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机关支部书记、团级党委委员。年转业德州市农业银行,任办公室主任,机关党支部书记。中专学历。中级政工师职称。曾是《德州日报》、德州电视台、《山东经济日报》《中国农村金融报》《中国农村金融》《山东农村金融》特约记者。德州农村金融学会秘书长。多年被德州市委宣传部评为优秀通讯员。业余爱好木雕、书法、写作。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二百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壹点号玉河微澜
本文内容由壹点号作者发布,不代表齐鲁壹点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