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到夏天,街头总会出现一个戴草帽的大爷推一辆凤凰大黑自行车,车上载满了两大挑堆积如塔的草笼子,蝈蝈蝈蝈叫个不停,声音似金石一般,锵锵而清脆。
那笼子其实是用苇子破开编的,搭成一个两边六边形,中间三角形穿插的形状。每个窟窿眼都是六边形的,有点像犹太人的六角星。每一个笼子里面装一只大肚子蝈蝈,块把钱就能买一只,然后闹腾一个夏天。
别人有说要给蝈蝈喂大葱、喂辣椒,我试过拿过来它就会张开自己的前臂一脸惊恐,再往前送就会爬走。但要是送进去一只蚂蚱和它作伴的话,两虫就会超亲密地抱在一起,再过一会,却发现蚂蚱已经没了脑袋,蝈蝈抱着它的身子一截截地啃,最后只剩下一对翅膀和腿和呼哧呼哧很威武的蝈蝈。
对,蝈蝈是吃荤的。
其实我老家也有蝈蝈,有时暑假回去,哥哥就会带着我去村外小河南边去捉。河北边都是长翅膀会飞的纺织娘,叫起来聒噪而绵长,我不喜欢。河南边才会有短翅胖蝈蝈,不会飞只是爬,叫起来清脆无比。
往往一个上午能捉一纸盒子,有公有母。回来却发现这种凶残的动物已经有几个在黑暗的厮杀败下阵来,部分肢体已经在同胞的嘴里嚼上了,只好给还有一口气的它们一个痛快,然后埋葬。拖一条黑尾巴的母蝈蝈我们也不要的,有时会放生,也有时给同村一个小伙伴,他喜欢炸蝈蝈吃,尤其喜欢带籽的母蝈蝈,我可不会。
我只是把里面健全而凶残的公蝈蝈们挑出来。绿的、黑的、黄的都不要,送给其他小朋友。我只喜欢铁蝈蝈,那种蓝面孔,古铜色胸甲带一圈白边的美物。
我会把它黏在纱窗上,在老家回城里都是这样散养。蝈蝈仿佛会通人性的,养些日子就认得了你,也不会乱跑,你去捉它也不乱动,任你摆布。当然养熟了之后也变得傲慢起来,有时家里拍黄瓜就给他一个把,原本抱着啃,吃一会,就丢下去,你再交给它它才吃,但绝不会再主动抱着了,就让你喂。不送到嘴边是决不可能去吃的。
这养尊处优的家伙吃饱了也不乱跑,稳稳地伏在纱窗上,高兴了就会振翅而鸣。而我就伏在窗台上看那威武的虫。看它黄莹莹的复眼里的小黑点,看它象牙白的腹部一列列气孔呼哧呼哧,看它翅膀上细密的脉络,有时也会逗弄它摆动的长须,点一点那金属光泽的蓝色额头。
喜欢蝈蝈,以至于看熊猫京京,最爱的角色就是反派蝈蝈,尤其看到最后蝈蝈改邪归正,帮助京京逃出生天,更觉得这是个近乎完美的角色,所以每次它出场都会饶有兴致地看。
就像看到了蝈蝈改邪归正,熊猫京京也就大结局了。每当家乡天气转凉,蝈蝈就会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僵死在纱窗上。京津一带管蝈蝈叫百岁虫,因为这物最多就是百来天的寿命。那铿锵的振翅声,其实是为了吸引异性。只不过无论是草笼子里还是纱窗上的它们,至死都等不到它歌声所要真正吸引的。
虽说喜欢,但却是害了那些所钟爱的虫。如今武汉也转凉,我又想起了这带悲剧色彩的夏虫,只是好些年没有见到草笼子,也没有养过铁蝈蝈了。
灯草和尚普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