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北京百花深处胡同那棵老槐依然支撑着繁茂,尽管叶脉不似盛夏那般清晰明亮。黄昏,夕辉映在胡同西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在此徘徊很久。
半个世纪前,他还是这条胡同里朝气蓬勃的少年。立秋后,因为临近开学,他总觉得时间很短。那时的秋季,百花深处西端的秋虫市场人头攒动、雄劲有力的蟋蟀叫声、回声悠扬的金钟儿叫声、节奏单调但振奋人心的蝈蝈叫声……让他如痴如醉。最喜爱蝈蝈的他,虽然囊中羞涩,仅能用省下的几分钱买一只肢体残缺的蝈蝈。但总感觉把秋声带回了家。
晚霞灿然时,他总爱提着麦秸编制的蝈蝈笼,在胡同里来回行走。断了一只小爪的北京“铁皮蝈蝈”依旧发音嘹亮,引得一群小屁孩在后面喝彩、跟进。色泽纯正、体壮、匀称、形体美观、头大而方圆、面部发亮而无斑、眼大而黑亮、脖粗而方宽、触角长而柔,翅翼大小适中的蝈蝈,是他灵魂深处闪光点。
京城铁皮蝈蝈的“居室”
京西苏家坨阳台山
后来,他随父母移居澳门。每到秋风瑟瑟,他常望着北京方向,思念蝈蝈叫声。
今年,在海外企业高职位置上彻底解脱的他,匆忙买了机票,一路奔来,只为能再次听到秋天的声音。
然而,哪里还有秋虫鸣叫!那片秋虫市场,除了汽车引擎的短暂轰鸣、住户装修的钻机声,就是路旁小店音响设备传来的闹心的爵士乐……
“京城护国寺一带保留了传统小吃、老旧戏院、名人故居、胡同遗迹……为什么容不下秋虫的鸣唱?”
伫立含泪的老人喃喃自语,念叨着叶子快黄了、稻子快收了,月饼该做了,可到处听不到蟋蟀、蝈蝈的叫声,那还叫秋天吗?
知音难觅京西海淀、稻香湖畔,虽然近些年来现代建筑依次崛起、钢筋水泥充斥其中,但依然留有少量的古村、靓丽的湿地、成片的草丛、斑驳的林木以及凤凰岭、鹫峰、阳台山等历经千百年风雨的山体。立秋过后、晨昏时段,略显秋意,一只不知从何地跳跃而来的蟋蟀,融入山脚下碎石坡地、秋虫此伏彼起的大合唱中。
这是祖辈生长于此、曾在潘家园蟋蟀市场标以5万元高价的“王虫”。不仅斗败过无数蟋蟀,而且叫声高亢、清亮、雄劲、悠长。只是买主在回家路上刹车不稳,澄浆泥罐罐在副驾驶座上翻了筋斗,它惊悚跳出车窗,一路过关斩将,让无数试图挑战、拦截它的“斗蟀”纷纷败北,经过一段懒得计数的日日夜夜,终于回到自己的故乡——海淀区苏家坨。
潘家园少儿蟋蟀市场
记得小时候,它与父母在温榆河支流沿岸觅食,曾经听到两位散步的老人谈论蟋蟀与古人。话题定格在那个腐败又孱弱的南宋王朝。在那个时代,把蟋蟀写进诗文的大人物有一文一武、一帅一相。名帅是高吟“昨夜寒蛩不住鸣……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岳鹏举;宰相则是著《促织经》的贾似道。前者在深夜独步,叹息秋虫闲唱,自嘲自己人过中年依然白首为功名。而后,如“斗蟀”般骁勇善战、战功卓著。后者尽管对蟋蟀斗狠的状态颇有研究、大加赞赏,八方收集无数罐罐中的“五虎上将”,可谓“将才济济”,然而,一旦真的遭遇外敌来侵、兵临城下,便毫不犹豫地服软认输、当误国降臣……老人叹息说,一只小虫,竟然在漫漫长史中,演示了复杂的人物个性与百代兴亡。
这只“王虫”辗转多日回到故乡苏家坨后,声震八方、无人能敌,但由此而失群孤立、知己难觅,最后选择一处高坡,吟唱着秋风明月、云淡天高。
最纠结的事,莫过于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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