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影视动画片里,经常讲述财主、大官还有皇帝,斗蛐蛐的腐败故事。现实中我没见过斗蛐蛐、养蛐蛐,听了不少的蛐蛐叫。夏夜或秋夜,乡间居所前后,一片虫鸣,其中当然少不了蛐蛐。月光如水之际,夜阑人静,孤枕难眠,听到一只蛐蛐清脆、圆润的叫声,感觉是种享受。好像笛子独奏,可以聊宽寂寞之思。你听吧,能听出它的微言大义。如果两只蛐蛐,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嘀嘀、嘟嘟地一唱一和,那就更有趣。你会情不自禁地猜它们在说什么。是男女之间在表达对交配的渴望呢,还是同性之间在互诉生活的甘辛?要想知道这些,你就得问这两只蛐蛐了。如果是一群蛐蛐瞎起哄,乱叫,此起彼伏有如潮水,吵得你如法入眠,你就该低声咒骂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事乱,心情乱。
晚饭前后,可以经常看到蛐蛐,在墙根儿的灯光下一蹦一跳,但我们不捉它,任其自由来去,因为我们还没想到捉了它做什么。
村人中倒有养蝈蝈的风气。养蝈蝈不是为了将之油炸,做下酒小菜,也不是为了观赏,却还是为了听它的叫声。其实蝈蝈的叫声不见得比蛐蛐的好听多少,村人常有养蝈蝈的,却无喂蛐蛐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总该有些缘故罢,只是我不晓得罢了。事实是蝈蝈比蛐蛐少见,难捉。
蝈蝈的长相与一种蝗虫近似蝈蝈的个头儿比蛐蛐大。蛐蛐多为黑色,蝈蝈却是绿色,模样颇像一种叫做“飞蓬”的蚂蚱。蚂蚱就是常说的蝗虫。蚂蚱有好多种。有种个头巨大、善飞行的蚂蚱,我们村人管它叫“飞蓬(读轻声)”。蝈蝈的模样就像飞蓬。
想捉蝈蝈,要在炎热的夏季午后去农田的地边儿“听音儿”,只有听到它“嘟嘟嘀嘟”、清脆好听的叫声了,才有可能探得它的踪迹,捉到它。它就躲在庄稼和杂草的绿荫里。我没有亲手捉过蝈蝈,我爹为我姥爷捉过。爹和娘吵架时,为了反驳娘的观点,证明自己对岳父——我姥爷——的关心和爱戴,还举过为他捉蝈蝈的事迹呢:“天气那样热,我给他姥爷捉蝈蝈,我容易吗我?!(——你怎么能说我不关心、不尊重他老人家呢?!)”
蝈蝈的动作十分敏捷,一跳老高,捉它时它还会咬人,所以不好捉。然而养蝈蝈并不困难。蝈蝈吃很多种蔬菜,叶子,还有花朵。你给蝈蝈喂茄子片、黄瓜片,它都吃。喂它各种庄稼的嫩叶儿,它也吃。但蝈蝈最爱吃的是南瓜花。南瓜花看上去的确不错,金黄的颜色,厚嫩的花瓣,诱人食欲。不用说性情乖怪的蝈蝈,就是你看见金黄的南瓜花,在湿润清新的晨曦中绽放,你也想把它摘下来吃了。
金黄的南瓜花我站在老坟边的一棵南瓜秧旁,盯着它金色的花朵,就想象过它吃起来的味道。那时候我十岁?——姥爷还在世,还喂蝈蝈,还疼我呢。
姥爷种过两年葫芦。就在自家院子里。那时我和哥哥,还有姥爷姥姥,住在村南的新院儿里。新院儿还没起院墙,院子中央也没墁砖,院子的西面戳着孤零零的一座下房屋,也是土坯建的。总之除了三间北房是砖盖的,整个小院儿,里里外外都是土的世界,姥爷就在下房屋前面的土地儿上种了一畦菜。有黄瓜、丝瓜、扁豆什么的,又种了两棵葫芦。葫芦也有好几种。个儿最大的是“瓢葫芦”,大肚子,粗柄,从中间一剖两半,把瓜瓤挖去,每半都是一个大水瓢;其次是和尚、老道装酒的那种葫芦,两个肚儿的,我们村人管它叫“呀呀葫芦”;最小的一种,只有一个椭圆的肚儿,没柄,大小、样子像个小苹果,我们管它叫“蝈蝈葫芦”,可以用来装蝈蝈。姥爷就种了两棵蝈蝈葫芦。
呀呀葫芦蝈蝈葫芦蝈蝈葫芦长大后,晾干,葫芦外壳变为金黄色。用小刀在葫芦顶儿上开一个一元硬币大的小口,把已经干缩的葫芦瓤从小口掏出,用铁丝把葫芦肚子捅刮干净,再用铁锥在葫芦壁上扎几个气孔,这样,一个装蝈蝈的小居所就弄好了。夏秋时,天气炎热,蝈蝈就住在铁丝做的笼子里。秋冬季,天气凉了,就要把蝈蝈搬进葫芦中。主人可以把蝈蝈葫芦揣在自己的棉衣怀里取暖,也可以放在被窝里保温。蝈蝈住进了葫芦,不受冻,不挨饿,可以活过一冬天,甚至活到来年春天。而田野里那些自由的蝈蝈同胞们,早就冻饿而死了。为了报答主人的养活之恩,蝈蝈就用自己那美妙的歌声唱、唱、唱,听得主人心花怒放,很有成就感。
姥爷养蝈蝈,我自然也就喂蝈蝈,听蝈蝈叫。冬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到窗外飘白雪,听着蝈蝈“嘟嘟嘀嘟”叫,感觉很温馨。这当然是美好的回忆。当冬天快要结束,或者春天已经到来,某一天,蝈蝈老了,死了,再也听不到它那熟悉且悦耳的歌声了,我就默默地叹上一口气,心头弥满忧伤,祝愿它的灵魂已经上天。
作为宠物的蝈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