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蚂蚱笼文/何春娥乡下的七月，依然格外热。烈日下，田野一眼望不到边，那高的玉米，矮的菜蔬，勾着头的谷子，一片连着一片。在这充满生机的田野里，蝈蝈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恰似野性天成的赛歌会。偶有微风吹过，庄稼一阵窸窸窣窣的耳语，蝈蝈声骤停，田野一片静寂。不一会，蝈蝈的大合唱又在田间泛起。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夏季里最喜欢的事情，除了包红指甲，莫过于养蝈蝈了。现今回忆起童年养蝈蝈的情景，仍然心存美好，无限向往。在我们乡下，蝈蝈被称为蚂蚱。它体型小巧玲珑，翅短肚大，头顶有两根长长的触角，左右摇摆十分有趣，像极了武生演员的花翎子。蚂蚱有六条腿，四条前腿短，左右分开；两条后腿修长，便于跳跃。蚂蚱是一种十分灵巧敏感的昆虫，远远地，它欢快地不停鸣叫着，整个山野间此起彼伏，当你想接近它的时候，马上音影全无，消失在草丛里。清晨，它爬在草丛顶端吮吸露水，唱着歌儿。中午和傍晚，又躲在绿叶下面边乘凉，边吟唱。有时半夜还会鸣叫几声，好像在显摆它的金嗓子。我喜欢蚂蚱，不仅因为它色彩鲜艳，生性机灵，更欣赏它鸣声清脆悦耳动听。所以每年都要逮一两只蚂蚱养在笼子里，挂在屋檐下，听它那天籁之音。记得曾随着一群小伙伴去地里逮蚂蚱。我们几个蹑手蹑脚走进草丛，正在欢唱的蚂蚱立马集体罢唱。我们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凝神静气，几分钟后，蚂蚱重新叫了起来，循着叫声，睁大眼睛使劲搜寻，锁定目标，屏住呼吸，按捺住怦怦的心跳，轻手轻脚、步步逼近，而后迅速地弯下腰，把手掌蜷成空心猛然一扣，将其捂住。捂的力度要拿捏好，松了，它三蹦两跳就跑了；重了，或者捂死，或者弄掉长腿，就不完美了。谁逮住了，伙伴们赶紧围上来，那股兴奋劲儿溢于言表。被抓住的蚂蚱会拼命地挣扎，小伙伴们小心翼翼地将它塞进笼子，作为战利品带回家中，挂在屋檐下，喂上它最爱吃的南瓜花，听它歌唱。我通常都是一个都逮不到，但是小伙伴们总会慷慨地分我一只。装蚂蚱的笼子都是自制，就地取材，有的是用小麦的秫秸秆一层层盘旋编制而成，宝塔似的，我们叫粽子笼，但是不够结实，容易损坏。大部分是用高粱杆——我们叫茭箭箭插的或编的。最简单的是三角形的。用牙齿把茭箭箭的硬皮啃下来，放在一边待用。先用瓤做支架，三根短的在下面用硬皮插成正三角形，再用三根长的插在上面构成正三棱锥。四个面都用硬皮小棍一排插住，留一个活动的小口，可以让蚂蚱进出。有时插得不牢，蚂蚱就会越狱而逃，小孩子就该痛哭流涕了。最漂亮而又经久耐用的是苹果一样圆圆的笼子了。不过，一般人不会编。我住的大杂院里有个王虎伯伯，他身材高大，头发花白，在我记忆中永远笑眯眯的。别看他是个盲人，可是心灵手巧，会吹唢呐、笙，每当周围村庄有做事宴(办喜事和丧事)的，就会请邻村吹打(八音会)的班主海升，海升就通知王虎伯伯去吹奏。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上事宴意味着能吃肉，喝酒，还能挣到一点钱，于是，王虎伯伯就柱着棍子高高兴兴出发了。令人惊讶的是，从来没有人带路，他也没有走错过路。最奇怪的是，他抽烟的时候点火也不用取灯儿(火柴)，而是一手拿一个砍镰(类似铁刀子)，一手拿一块火石，地下放一小堆艾绒，只见他两只手用力，火石和砍镰一碰一砍就迸出来火花，火花落在艾绒上，艾绒就冒烟了。他用手摸着把快要着火的艾绒捏起来放在烟锅上，使劲吸烟锅杆，嘿！烟锅一明一灭，一会儿就着了！最让我们叫绝的是王虎伯伯居然会编漂亮的蚂蚱笼。编这种蚂蚱笼用的材料也是茭箭箭。和他住在一起的两个侄儿从地里采回一捆捆茭箭箭，王虎伯伯用小刀把茭箭箭自上而下劈成长条，刮去内瓤，制成粗细均匀的篾子，然后就可以编了。我不记得他编的步骤，只记得一把篾子在他手里窸窸窣窣，不到半天功夫就会出现一个玲珑精巧的蚂蚱笼。中间有圆圆的小口，两面花纹别致。两面编得一般圆的，适合吊起来欣赏；一面圆一面扁的，我们叫馍馍笼，适合装在口袋里把玩。如果高粱生长时有病虫害侵蚀，茭箭箭皮就变成了红色，拿这样的茭箭箭皮扁的蚂蚱笼最好看。我至今都百思不得其解，王虎伯伯一个盲人是怎样摸索着编出明眼人看着都觉得那么复杂而又精致的笼子的！口子是标准的圆，篾子有规律地交叉排列，没有一根乱的，还有美丽的镂空花纹，而且找不到收口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它特别结实，摔不烂，压不扁，深受孩子们青睐。而王虎伯伯也是有求必应，所以，我们那条街的孩子都能得到他编的笼子。把小小蚂蚱放在这样精致玲珑的笼子里，口上米字形别上茭箭箭皮，它就跑不掉了。找一朵南瓜花撕一瓣卡在笼子口里，蚂蚱就会来吃，吃饱了就会一展歌喉。试想，一个小姑娘，小心翼翼捧着这么一个小巧的蚂蚱笼，笼里是昂首挺胸振翅高歌的小精灵，笼外露着点金黄的南瓜花，那情景，多么美妙！那心情，是多么骄傲！那神态，多么惬意！这种笼子方方正正，蚂蚱住在里边宽敞明亮。可谓大平米住宅了。如果逮着的蚂蚱多了，就得用大一点的笼子，而且还得分开住。因为几只蚂蚱住在一起会打架。用这种分层隔断式笼子最为合适，这可是豪华型别墅啊！挂在屋檐下，可以欣赏到蚂蚱交响曲，你慢慢听，细细品:“嚯嚯嚯”，是这只兴奋的表白；“吱吱吱”，是那只羞涩的回应；“知啦知啦”，是另一只的无忧无虑的歌唱……从古至今，蝈蝈被奉为鸣虫之王，乾隆皇帝曾有诗云:“雅似长安铜雀噪，一般农候报西风。”在我来说，它的叫声伴随我度过童年多少个炎热的夏天，增添了多少乐趣！如今，城里的马路越来越宽，楼房越来越高，繁华中的喧嚣，匆忙中的拥挤，挥不去的雾霾，回不去的故乡，让我们更加怀恋小时候的乡野生活。今夜，放下疲惫的行囊，仰望星空月亮，但愿有蚂蚱笼和蚂蚱美妙的歌声进入我甜蜜的梦乡……
本期责编：淑钰
作者简介：
何春娥：原平四中退休教师。爱读书，喜书画，偶有作品见诸报刊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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