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光随秋去

文/寇九杰

家乡群山逶迤，白云缭绕，小河潺潺，土屋石墙。强劲的西南风不厌其烦地把草甸、田野和树林里各种植物和庄稼的混合芳香吹进村子，塞进每一个角落。

马车轮碾过街道的哐当声，井台打水摇辘轳的吱呀声，鸡鸣声、狗吠声，张家二婶声音急促而尾音悠长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这所有的喧嚣声塞满了村子所有位置。

执着地推着铁环在窄窄的巷子里奔跑的孩子，蹲在村口墙角下晒太阳满脸沧桑的老人，扛着各式农具牵牛匆匆下田的男人，站在台阶上和邻居大娘闲情逸致拉家常的妇女，这所有景象定格在村子的尘世之中。

整整一个月的暑假犹如后山石径上的野兔一般飞奔掠过，下河洗澡、摸鱼、打水仗，上山捉松鼠、掏鸟蛋、采野果，田头草丛中捉蝈蝈、逮蚂蚱，村头榆树下摔跤、捉迷藏。东山腰树林里，西山洼田地边，村头打谷场上，每一个地方对我们都充满了无尽的乐趣，在每个角落玩耍起来都能找到无限的快乐。生产队的磨面坊、饲养房、场院屋、仓库院，这些农牧业生产的重要场所都成为我们尽情狂欢的舞台，月色中，出将入相，棍棒刀叉，道具就地取材，演鬼子装汉奸，从机枪手客串到武工队员。烈日下，饰布衣戴王冠宠辱不惊，遭生杀遇劫难去留无意。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你方唱罢我登场，自认为有模有样一派专业景象。

前院嫂子娘家二姐家的九峰，还有嫂子娘家哥哥家的恩成，南院嫂子娘家侄子亚彬，东院大姐家国利，西院姐姐家的小军和小民，还有村东头艳平……一群破土而出像野草般蓬勃生长的孩子被太阳晒得皮肤幽黑，四肢纤细模样似非洲土著部落里的孩子一般。

小伙伴们的欢乐是从每天清晨清脆的芦花公鸡叫声开始，直至月亮跌落西山后结束，每次都是大人寻着声音，手里提着棍子怒气冲冲地找来大家才怏怏散去。几声狗叫，夜色朦胧中一个个瘦小的身影闪进各自的院子，随着每家每户房门“咣当咣当”的响声，山村逐渐恢复平静。夜空深邃而广袤，大地静谧而深情，群山朦胧而亲切，小溪乘着静静的夜色一路宣泄绕村向东而去。

县电影公司流动电影队每月一次来村里放映电影，我们像过年一样期盼，战争题材的故事片每次看的我们意犹未尽，抗战影片看得我们对惨无人道的日本鬼子痛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坐在屁股下从家里扛来的板凳砸向那块儿银幕。抗美援朝影片看得我们热血沸腾，那激昂奋进，旋律优美的电影主题歌振奋着小伙伴们的心。奔赴战场的是英勇的战士，凯旋归来的是铁血英雄，机敏稳秘的交通员大叔，足智多谋的三营长，沉着冷静的老班长，舍生忘死的爆破手……一位位英雄人物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让我们由衷的敬佩。在艰难岁月里执念坚定一路北上的红军队伍，以血肉之躯顽强拼搏的八路军，在爬冰躯雪的惨烈战场上坚强不屈的 指战员，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战斗场景让我们心灵受到强烈震撼。为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无数革命英雄受尽了磨难，为了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不被侵略者的铁蹄践踏，无数革命先烈流尽了 一滴血。

从电影中小伙伴们认识了他们，一位位英雄从银幕中向我们走来，一个个光辉壮丽的身影在战火硝烟中逝去。向英雄学习，长大参加解放军，令人向往的远大理想在我们心中树立起来。电影散场了，远远近近的身影离开了村头的打谷场，很快山峦、田野、村子在暮色中酣然入睡，影片中的故事触动着我们的心灵，躺在被窝里依然心潮澎湃。

每看完一场电影，大家纷纷模仿影片中经典台词和人物的动作、眼神，特别是电影中的主题歌那优美的旋律一直在耳畔回荡，小学校的操场上，村头老榆树下，在田埂、在河畔，甚至在吃饭时，在割猪草的劳动中，大家都在尽情地传唱，看谁唱的曲调更像，看谁记住的歌词更多，时至现在，少年时通过爱国主义题材的影片，成就了我们这代人心中永不褪色的红色记忆。

天高云淡，秋意渐浓，地里的庄稼和瓜果次第成熟。镰刃闪光中，大人依农时披星戴月进入秋收的紧张节奏。肥沃的土地里待收的五谷那成熟的味道弥漫开来，舌尖口水欲滴，肚子饥肠涌动，小伙伴们完全不顾父母的一再叮嘱进入了“偷秋”、“吃秋”的解馋模式，我们这群苦夏的孩子需要补秋膘了。

充满诱惑的是西梁下那块田里割倒的大豆，早已蓄谋已久，等待机会行动，看着大人们低头割地慢慢转过山洼，腋下夹着一捆码放在田埂上的大豆，沿着河沿一路奔跑，惊飞一群在河对岸地里偷吃谷子的小鸟，早已等待在远处的几个孩子用从家里偷出来的火柴点燃缀满豆荚的干豆秧，豆秧瞬间燃尽，满地散落烧熟籽粒饱满金黄色的大豆粒。大家急不可待地蹲在地上抢着吃起来，完全不顾脸上和手上满是烟草黑，惬意的咀嚼，口齿留香，又一次心花万朵的“吃秋”得手。

大雁南飞，沃野霜天，村东下菜园瓜果飘香那诱人的气息让我们“偷秋”的欲望蠢蠢欲动，看菜园老头那杆擦得乌亮的土枪悬挂在菜园窝栅露在门口的檩头上，乌黑的枪口斜指太阳落山的方向，看菜园老头嘴里吐出幽蓝色的烟雾从头上戴着草帽沿下徐徐升起，大家一直躲在河边的柳丛中，这个有利位置临近秋白菜地旁那几畦诱人垂涎的大萝卜。

那杆老土枪是否真的装满了火药，砸引信机头是否张开？我们头挨着头在压低嗓音嘀咕着，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杆威风凛凛的老土枪。

看菜园老头嘴含旱烟袋打起了瞌睡，随着早早躲在大榆树上放哨小伙伴的手势，那杆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土枪依然没能震慑住我们，一阵手忙脚乱后，大家或抱过扛带着泥土气息的大萝卜逃进远处秋叶飘舞的白桦林，这群馋涎欲滴的小伙伴们终于“偷秋”得手。

摸爬滚打疯野一个假期让大人操碎心的小伙伴们又坐到村东头的小学课堂，依然没有收回心的我们眼睛偷偷望着窗外，望着南山山梁上悠闲吃草的羊群，羊倌六叔的歌声从山顶飘回村子，显得那么遥远而苍凉。一群羽毛黑亮不知名的寒鸟，振动着有力的翅膀掠过村子上空向东边天际飞去，这种寒鸟的出现预示着短暂的深秋很快就要过去，秋冬交替的漫长季节即将到来。

岁月流逝，唯有少年时的那份美好回忆永远珍藏在心底，时至中年，每每回想起来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少年张扬无羁的小伙伴各自为了生活奔波在异地它乡，唯独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留在故乡的山水间，留在那片炙热的土地上。

祝愿家乡民风淳朴的老亲旧邻们和睦相处，永远相依相守。

祝福家乡养育过我们这一代人的那片土地，永远平安祥和。

祝福我那些年少相伴，而今已到中年的小伙伴们童心未泯，身体健康！

作者简介：

寇九杰，河北省承德市丰宁满族自治县人。喜爱写作，勤于笔耕，不断有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发表。部分散文作品同全国各地作者的作品收入《阑珊处》和《踏歌而行》两本散文专辑结集出版发行。近两年许多作品见诸于有影响力的新媒体平台。

本文来自“今日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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