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野味——烧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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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德良
小外孙女缠着我要给她捉几只蚂蚱,说是没见过蚂蚱,要放进瓶子里养起来玩。小女孩家家的养什宠物不好,比如宠物猫宠物狗宠物猪什么的,非要养什么蚂蚱,好在不是难事,便一口答应下来。谁料出了一次远门,回来后已是清霜满地,哪里还能见得着蚂蚱的影子。尽管小丫头很不高兴,小嘴噘的能挂一只五升的“金龙鱼”桶装油,也只好等待来年了。
不足为奇,没见过蚂蚱,不知道蚂蚱为何物的大有人在。且不说都市里的孩子,就是乡下的娃娃们,父母去外地打拼,爷爷奶奶们年纪已大,既不能照料他们的生活,又不能辅导他们的学习,只得把他们送进如同“拘留所”一般的封闭学校,不知多久才能回家一次去拿生活、学习费用和替换的衣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哪里会有时间去见识虫啊鸟呀!怎比我们当年那些野小子疯丫头——一有空闲(空闲时间而且很多很多),就去树上捣鸟巢,屋檐下掏麻雀,坑塘中、小河里摸鱼捉虾,田野里追野兔,逮蝈蝈,扑蚂蚱,烧蚂蚱。
蚂蚱是一种昆虫,是蝗虫的别称俗称,种类繁多,全身通常为黄色、绿色、灰色、褐色,大都有两条强劲有力的后腿和一对奇妙别致的翅膀,弹跳和飞行能力在昆虫界出类拔萃,多在田野或者荒芜之地繁殖、生长、栖息,生命力坚强。而且它的肉质鲜嫩,味美如虾,营养极为丰富。
逮蚂蚱多是在秋天,此时的蚂蚱个大体肥,“秋后的蚂蚱,蹦跶不几天了”,这话老话的原意是秋后天气转冷,环境不适合蚂蚱们生存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冻死,另一层意思是告诉人们,此时的蚂蚱已经完全成熟,个大肉肥,味道最佳,不赶快到田野扑蚂蚱逮蚂蚱更待何时!
一个“扑”字,最能形象的表现出人们逮蚂蚱的姿势动作。在微微泛黄的豆叶上或者在绿绿的地瓜叶上发现了趴在上面的蚂蚱,如同侦察兵、尖兵们发现了敌情,尽量压低身子,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双手半伸猛然跃起,用力一扑,一只又肥又大的蚂蚱就成了囊中之物了。说是囊中之物,其实,我们是不会把战利品放进衣服口袋里的,一是怕它们逃跑,二是担心弄脏了我们的衣服,尽管小褂上补满了补丁。我们多是用一根莠草的草梗从它的背部硬壳和肌肉的空隙里轻轻穿过,然后叼在嘴里,继续寻下一个目标。如果刚才那一扑没有得手,受惊吓的蚂蚱会展翅高飞,一飞冲天。自然,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这次的失利更激发了我们的斗志,我们常常会跟踪追击,接受上次的教训,脱下鞋儿,瞄准后用力一投,十有八九成功。如果鞋子把蚂蚱砸了个粉身碎骨,正好出了这口恶气,要是蚂蚱还活着,完好无损,就用草梗把两只蚂蚱头对头或者屁股对着屁股穿在一起,保准一只也逃脱不了。看吧,放在地上的蚂蚱,这只往前用力,那只也往前使劲,挣扎来,挣扎去,还会待在原地。人们爱说的“一根绳上拴两只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就是这层意思。可捉蚂蚱的时候谁会拿条又粗又壮的绳儿去拴蚂蚱呀,笨死了,不笑掉人的大牙才怪呢!
一嘟噜一串的蚂蚱我们是不会拿回家去的,别想着让母亲去给你用清水洗过,用盐腌了,放进锅里用油煎,用油炸,放点椒盐做一道“飞蝗腾达”,让你大快朵颐,更不要奢望母亲去做什么香辣蚂蚱、酥炸蚂蚱、醉蚂蚱,说不定因为你没有在家照看弟弟妹妹,没有剥葱捣蒜,没有帮忙拉一下风箱,帮忙往灶膛里填一把柴草,耽误了大人出工的饭点,或者因为其他事情闹心不爽正在那里生着闷气,你往枪口上撞,在气头上的母亲顺手把那些蚂蚱丢给那鸡鸭鹅们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要是面部表情稍微流露出一丝不满,门后边那只笤帚疙瘩正在那里候着,准会把你的屁股打成两瓣儿
看着手里的这些又肥又胖的蚂蚱,想着如虾一样的美味,早已让我们按捺不住。匆匆拔一把老草,慌慌忙忙收拢几把干豆叶儿,速速掏出从家顺出来的火柴点燃。一会儿蚂蚱就熟了,此时的蚂蚱会比活着的时候略略长些,焦黄灿然,油汪汪的,又酥,又香,又脆!垂涎欲滴的我们,争着抢着从火堆里检出火候正好的蚂蚱,吹一下灰尘,一手捏住蚂蚱的头,一手扯住身子,轻轻一扯,就把内脏扯了出来,剩下的匆忙放进嘴里填到口中——鲜味可口,香味纯真,满口异香!
新建的学校校园一片荒芜,为了新校使用的剪彩仪式,只好带领没课的教师拿起工具,去铲草,去平整。人们爱说“搂草打兔崽子——捎带”,劳动的时候,兔子没见到一只,却顺手捉到了几只肥硕的蚂蚱,用狗尾巴草穿起,放在了窗台上。放学后,我点起了火,烧起了蚂蚱,一会儿,空气中就弥漫着浓浓的香味儿。当我把酥酥的蚂蚱递给读一年级的儿子时,从他半信半疑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在怀疑这东西是否能吃。世上的父亲有几个不想让子女多享口福少吃苦头啊。假如不是为了让你尝鲜,这香味四溢的蚂蚱还不早就进了老子的腹中,还能留到这会儿?试着吃了一口,儿子就立马风扫残云般吃掉了全部,匆忙中,没擦干净的草灰染黑了儿子小嘴,毛茸茸的小嘴竞像长出了黑黑的胡茬,我看着儿子的模样,那个开心。时间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不知道儿子对此事是否还有些许的印象,对这纯天然的经典的乡村野味还是否经常回味?
事后真有些后悔答应给外孙女捉蚂蚱!即便到了明年鲜花盛开的春天、生机勃勃的盛夏,乃至硕果累累、秋虫唧唧的深秋,想捉到一些蚂蚱也非易事了,并不是我们小时候把蚂蚱们吃光了——高效而且残留时间很长的农药、除草剂大面积的使用,鸟类减少,鱼虾畸形,田野里也很难见到蟋蟀、蝈蝈和蚂蚱了。比如除草剂中的“百草枯”,别说杂草遇到则死,就连一些自寻短见的人喝上一些,都会肠胃溃烂,让高明的医生束手无策,抢救来抢救去还是走进天堂,何况田野里的这些小小的生灵!
既然答应了,就尽力而为吧。但愿明年田野里蚂蚱多些,只是却不希望蚂蚱太多。多了就成了灾难。虽然没有经历过“蝗灾”,但是想起老人们的描述却不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千百万蝗虫大军飞来,遮天蔽日,所到之处,片刻功夫,田禾尽损!古人(郭敦)也曾写诗描述过蝗灾“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血。牵衣顿足捕不能,大叶全空小枝折……”虽然有中医说蚂蚱暖胃助阳、健脾运食,此时的人们无论烧蚂蚱、炸蚂蚱吃,也只能是一肚子的辛酸味道!
于是我想,假如有一天我们在田野里间苗拔草,或者在田间小路上行走,眼前猛然蹦出、扑啦啦飞出三两只蚂蚱,我们又老夫聊发少年狂,放下手中的工具,放下其他,去扑蚂蚱,逮蚂蚱,烧蚂蚱的时候。天该是怎样的蓝,水该是怎样的清,庭院里的花儿又该是怎样的红?!
冯德良,单县黄岗退休教师,中学高级职称,干过临时工,当过农民,扛过枪,诗歌、散文、寓言偶见于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