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蝈蝈 >> 蝈蝈的天敌 >> 水缘文学散文随笔簸箕塆王新有甘肃
簸箕塆
文/王新有
村子背面的铁公山形似簸箕,村里人称簸箕塆。有关簸箕塆的传闻,有两种说法:一种言,明朝开国之君朱元璋重臣刘伯温率兵平定西北,路径此地,观山像地貌,有龙瑞之气,担心日后出叛臣贼子扰国乱民,恐朝廷鞭长莫及,在簸箕塆贴上神符斩断龙脉。也许应了这传闻,村里近百户人家,繁衍生息了几十代,没出过官,就连识字人也少得可怜。到我辈虽然读书识字人多了,吃皇粮之人甚少,无建树属平庸之辈。另一传言,说很久以前,一个妖精逃窜到此,站在铁公山顶一瞧,选中此地做立足之地,念动咒语施妖术,虽成簸箕之状,再后来一位云游高僧将妖精斩杀。
簸箕塆遮阴,土壤肥沃、地气潮湿,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塆内有碗口粗的一股泉水,狭窄的几溜坡坡地拱卫着绿茵茵的水草滩。孩提时,簸箕塆成了我们游玩的天下,村里的小伙伴在这里挡牛牧羊打猪草,大伙在阳面坳坎上挖了一个两米多深的窑洞遮风避雨,丽日纳凉、雨天安身。尕田从家里拿来一个旧铁皮壶,在洞口用三块大青石围拢一个简易的锅台,我们用柴禾烧开水,啃干硬的黑面馒头,素日的中午饭就安置在这里。贫穷的生活条件使我们放羊娃从未说过黑面馒头难吃的话。人是五谷的狠,没有这些填肚子的黑面馒头,我们哪有爬坡越沟追赶牛羊的气力呢?
簸箕塆景色迷人。春天,羊倌们一手握牧鞭,一手提竹篮,在驱赶牛羊的空隙间,抽空挖野菜、挖草药,如:防风、柴胡、车尾草等,拿回家晒干后,到集上买几个零花钱,看场电影嚼几个水果糖。端午节前,野草莓熟透了,在草丛中探出红艳艳的额头,撒下满山满坡的诱惑,我们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躬着身子把小手指伸向草丛中采摘红红的野草莓,连牛羊钻进庄稼地也没留心,常挨队长的训斥。尽管这样,父母也不责怪。每晚回家手和嘴唇被草莓染得红红的,犹如涂了唇彩。六月麦黄,蚂蚱、蝈蝈、鸣蝉,一整天在草丛里鸣叫,那优美的音韵逗引人痒痒的心扉,挪动脚步在绿油油的宽阔的山坡上去捕捉。然后,用细细杆编织小巧琳珑的笼子,将它囚于其间,挂在窑洞门前,为我们欢歌。
秋天的簸箕塆,黄叶铺地枯草萧瑟、满目疮痍,给人一种凄凉肃杀之气。溜溜地里待收的秋庄稼伏在地表,撒野的牛羊悠然的咀嚼荒草,我们凑在地埂燎和尚、烧地锅锅,肚皮撑得饱饱的,用山歌打发一天短暂的时光。
冬天的簸箕塆是寂寞清静的,没有了鸟语花香,没有了牧童的欢歌,没有了牛哞羊咩,如一块代垦的处子。一场皑皑地白雪裹住了它荒芜容颜,酣睡在料峭的寒风中,孕育春天的生机。簸箕塆留下我童稚的天真,牧鞭甩向的希冀,许许多多开心之事。它是村里孩子们的乐园,也为村里人预测农事提供讯息。簸箕塆的积雪消融,北国之春姗姗来临,春风吹进山村门缝,贫瘠板结的褐色土地酥软了,山峦润了。父辈们从墙旮旯卸下犁铧侍弄,婆姨们从粮囤里挖出寄存的麦种,把一岁的年成深埋于垄沟。农谚有:羊过清明牛过夏,人过小暑说大话。可俺村只留意簸箕塆的柳絮。头茬柳絮飞,挥锄铲草灰,二茬柳絮飞田里除草忙,三茬柳絮飞,挥镰去割麦。我想,簸箕塆的物候之变是否验证了农桑之事。
跨出少年的门槛,我没有接替父亲的锄头,到离家70多里的县城读高中,走出了山村,走出了大山封闭的门庭,离开故土的短暂别离,在心头酸楚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淡忘了。这是从小到大,没出过家门的缘故。那天,父亲驾起老牛车送我去县城。走出村口,我便久久痴望簸箕塆。父亲问我:你在瞧啥?我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因为我已错过了烂漫时光,簸箕塆的一切只能成为我昨天的故事。
每年的寒暑假,我在村子里待一个多月,从没涉足过簸箕塆,学校里心仪非常迫切,到家了却没那份情趣。人何许往往就是这样,置身其间觉得一切很随意没啥垂恋,别后随时光的前移,才逐渐品味出它的可贵和价值,才有缠绵情怀激荡。
由于基础薄弱,别人念了三年的高中,我念了五年,才跻身大学门槛,成为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我高兴、父亲欣慰,村里人也感到自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的成功无形中鼓动了村里孩子读书的信心,改变了村民供孩子读书的想法。簸箕塆清闲了,再也不见孩童们骑牛追羊的热闹场面,他们一个个背起了小书包去学校读书。84年土地承包到户后,荒山野岭划分到私人名下,村里人便开荒扩大耕地面积,昔日的水草滩、牧羊坡顷刻间成了一溜溜肥沃的麦田。那几年,大豆价钱看好,每斤2元,簸箕塆为村里人送来财运。父亲说,我上大学几年的花销,全靠簸箕塆那4亩荒地的大豆。听了父亲的话,我一点也喜悦不起来。簸箕塆你能改变父老乡亲的愚昧无知吗?
簸箕塆成为村里埋死人的坟地,是我大学毕业才知晓。那年清明,我回家上坟扫墓祭奠先祖,才去了一趟簸箕塆。偌大的山湾,四周的溜溜地散布高矮不一的坟墓,让我困惑不解。我知道父亲的怪脾气,一提到坟墓,一提到死人大犯忌讳。听村里人言,前几年省交通测绘局的勘测公路,在坡根一带撒了白灰,钉了木桩,说修高速公路,坡根一带的坟墓要毁掉,危言耸听,迷信思想严重的村里人慌了,决不能让九泉之下的亡灵遭此浩劫,村里人合伙出钱请来阴阳,吹吹打打念经超度,最终选择簸箕塆作为新的坟场,人们陆陆续续将祖坟搬迁到此,往后亡故的人也在此安葬。
簸箕塆成了阴地开始闹鬼,人们也不常去,渐成为安宁僻静之所。当我再此回故乡探亲时,听到一件伤风败俗令人揪心的丑事。我儿时的伙伴栓柱的女儿玲玲,偷偷和村里一位小伙相好私定终身,双方父母压根儿不同意,为拆散他俩的姻缘,栓柱将玲玲嫁给了离村子50多里远的坝子村。出嫁的晚上,玲玲和村子里相好的那个小伙失踪了,全村人寻到天亮,将村子周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直到翌日晌午,人们才在簸箕湾的两棵白杨树下发现了因爱情殉命的他俩。她俩的死并没有惊醒村人麻木的灵魂,而显得很平静,各自的父母将自家的儿女火葬。事后人们的绯议,倒让我于心不忍。“这两个不知廉耻,畜生一样的狗男女,不仅给父母亲丢了脸面、抹黑,也给咋村丢人现眼,白养活了她们。”听到这样的污言秽语,我的心在隐隐作痛,大山之中的故乡啊,你何时才能走出尘封愚昧的樊笼呢?
我没回故乡已有几年时光了,异地生活的时间长了,对故乡也就渐渐疏远了。故乡的人事沧桑随日月推移、远山流水的阻隔淡漠了,唯独留下我欢乐天真的簸箕湾,仍搁留在记忆的心壁,我不知道故乡的簸箕湾如今怎么样?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王新有)作者简介
王新有,男,汉族,年9月出生,临夏州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创作,勤奋笔耕20多年,已在《甘肃日报》《乡镇论坛》《中国民族报》《中国妇女报》《民主协商报》《文学与人生》《故土》《大唐民间艺术》《河州》《民族日报》省内外报刊杂志发表了近多篇小说、散文、诗歌、杂谈、随笔等,获甘农报“春雨杯”小说大奖赛一等奖,甘肃省“我的平安梦”征文三等奖,临夏州网络文学大奖赛二等奖,《中国教育报》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征文二等奖等十多次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