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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从山里抓了一只蝈蝈回来,放在院子里的花盆里。环境一熟悉,它就肆意地格格格格地“放歌”了。
以前到了秋收的时候,满山可以听到蝈蝈声,荆棘丛里庄稼地里到处有它们的身影。蝈蝈主要靠两片翅膀的摩擦发声,说是叫或鸣,似乎都不合适。蝈蝈有两颗大牙,咬人生疼,小时候经常冒着被咬的危险去抓,那也是秋天里难忘的乐趣。
看到蝈蝈,却总会想到一个人,他的外号也叫“蝈蝈”。
“蝈蝈”姓李,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外号是怎么来的。论辈分,我该叫他大爷。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在一条街上,只隔着一排房子。沿街栽的柳树,“蝈蝈”大爷家门口的两棵很粗。
“蝈蝈”大爷长着络腮胡子,胡子密集,以至于显得他的脸很黑。我三四岁能记事的时候,“蝈蝈”大爷喜欢逗我玩,总要抱着我亲亲,用他刚硬的络腮胡子扎我。放下我他就心满意足地哈哈笑,我则为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那时候,“蝈蝈”大爷的笑容是爽朗的。
再后来,不知道为啥,“蝈蝈”大爷就变了性情,精神好像出了问题。我们经常听到他在自家院子里破口大骂,骂得很难听。有时候他站在门口街上,胡子拉碴,精神恍惚,不大说话,我们见到他,也不再敢靠近。但他见到我,脸上仿佛还会露出一丝微笑。
那时候几个小孩子调皮,会跑到“蝈蝈”大爷门口的柳树下,朝着他家喊:老乖乖(蝈蝈),老乖乖……家乡的方言里,蝈蝈的发音是“乖乖”。
有时候,“蝈蝈”大爷会突然满脸怒气地冲出来,嘴里骂咧咧地,几个皮孩子也不害怕,嘻嘻哈哈哄然做鸟兽散,恶作剧每次都这样收场。
“蝈蝈”大爷有个弟弟,后来做了倒插门的女婿,去了他乡,有时候会回来看看他。他们家很穷,记得小时候进过他们家,真是家徒四壁。精神出了问题之后,“蝈蝈”大爷就一直独居,直到后来去世。
后来我们家搬了地方,也很少见到他。留在印象里的,是那个院子里的叫骂声,还有“蝈蝈”大爷站在街口那恍惚的眼神。
我一直不知道“蝈蝈”大爷是为何出了精神问题,后来才慢慢知道原委。
他当年去到处“拉乡”,所谓“拉乡”,就是走乡串户给人家修笸箩、簸箕等农具,也算是游走的手艺人。那时候拉乡的人,忙到哪家,就可在人家家里吃饭借宿。据说“蝈蝈”大爷有次拉乡去东北,借宿人家,结果男人竟然设下“美人计”,让妻子跟他一起睡。半夜的时候,说他心怀不轨,然后把他撵出去,暴打一顿,把他身上的钱也都搜了去。那时候拉乡的人,挣点钱都随身携带,其实很容易被坏人盯上。
村里人说,这段往事是“蝈蝈”大爷自己说的,后来精神出问题,主要是被这件事情吓的。
“蝈蝈”大爷的生活后来穷困潦倒,他不种地,也没活干,饿了就自己去街上捡点东西吃,或者别人接济一点。他最终孤独地去世,这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人到中年回故乡,我们渐渐成了贺知章,故乡也成了他诗境中的“儿童相见不相识”,故乡留下的,大多是记忆。
小时候秋收时节,蚂蚱啥的到处都是,现在田里除草剂等农药用得多,蝈蝈都成了稀有之物。
慢慢地,也只有这些记忆片段中的点滴,尚可打捞回味,如同儿时旷野中那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蝈蝈声,依稀仍在耳畔,转身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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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点号老温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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