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易柯明

这应该是文学史上第一篇“组序”。是序言写法的一次创新，我愿意把这个创新的机会，对接给这所学校的这群孩子及他们背后的师长。他们太棒了！

分序一：自豪的自选

有些人对中国教育有些意见，不无道理，但也没有太大道理。中国教育包括基础教育肯定有一些不足，但是同样肯定甚至该更加肯定的是，不足并不多，问题并不大。有这样一个基本判断，弥补不足和解决问题的过程就会很理性从容，结局也会更从容完善。

我有这样的看法，形成堪称结论的判断，并不是靠“宏大叙事”的观察思考，而是稍稍注意了所在城市的、身边的这所学校，他们是怎么对待孩子的？他们给孩子们做的事情好不好？

这所学校就是青年教育家王云霞担任校长的长沙市实验小学。大的基础教育架构，姑且叫做“固定动作”，省会城市的实验学校也是扎扎实实、牢牢靠靠跟着国家教育体系与理念一起在统筹布局中往前走，见证并参与社会进步。云霞校长还提出了“与国际接轨，与未来相遇，做有温度的教育，办有故事的学校”的科学开放的办校宗旨，不但照单全收基础教育“固定动作”，而且布下了创新教育、家校共育的“自选动作”大宗引线。该学校的“自选动作”体量适宜、频次匀衡而又在具体内容上匠心独运、新意迭显，既认真落实“双减”政策，又切实提升学生素质，上演出接轨先进性、相遇人情味、温度暖融而不烫的一系列故事来。

比如定型不定模的学生全自愿、分特长的“小荷成长计划”，覆盖到了全部学生。由于是自愿为基、栽培为干，绝不搞什么功利目的倒逼，实际上是将关爱精神以自由浇铸的形态覆盖到了全体苗子。不是抽象的教育概念关爱，是明晰分类、因材施教、具体到人的精准技术性关爱，一轨轨、一道道都是兴趣导向、才艺赋能。从“小荷成长计划”，我看到了“技多不压身”的前身“技早不压身”，这是长沙实小很有远见的教育创造。我曾经给其中的科普教育创举之一《阅读四时之美》汇集成书写过序言，高度赞赏其社群组合、日积月累、全程体验、自由幸福的互知共行。完全称得上“自选动作”的成熟探索与成功造就。

长沙市实验小学校长王云霞在该校定期组织的家校共育智慧交流会上，给学生读书题字鼓励。

再如定期不定框的家校共育智慧交流会，学校倡导并操盘下，给家长携子女免费举办。不但有所作为的家长们受邀成为主讲嘉宾，还经常从校外请来外脑，甚至请过来在社会上有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亲子教育专家、健康问题专家、心理学家、作家、艺术家等，可谓名家林立、喜从天降。我个人也是高度评价长沙实小这一盛举，认为称得上对仗“小荷成长计划”的“大树遮荫计划”，虽则校方自己不这么叫。

这样的“自选动作”还有不少，每一项举措都不是盲动，都有不同的特色价值和打开方式，都是各年级学生自愿、共乐的开花，都是校方、家长整体共识、不断互为的结果。孩子们在学校教育体系的“固定动作”中成长，且在“自选动作”中长大，他们欢欣鼓舞、陶陶无倦，老师、家长们看在眼里，深感惬意和满意，我也颇加注意。我看到了中国基础教育工作者的精心负责、经年探寻，这些“自选动作”里写下了成果、写满了硕果，汇聚在中国教育整体成效之中，感知了温度，得知了故事，看见了未来的好时光。这是可以自豪的自选！

正是这一番番漂亮“自选动作”，展现的责任、生成的自豪，让我对中国教育形成了宏大而细切的辨识与认同！我为孩子出生在中国、就读在中国而自豪！此时此际，自豪捧起手头的这部新书，咱们手头这部诗歌、童话合集，《诗和童话的非凡冒险》，是长沙实小又一记漂亮的“自选动作”。

对的，“又是”！这道具体动作，这套文学成品，又是二年级班同学们的佳作汇集，又是班主任兼语文名师张欢欢老师的创意落地。班在读一年级的时候，欢欢老师就走心引导孩子们完成了处女作诗集《孩子们的诗》，我有幸作序，感想出“让诗的世界在人生路上早早出现”的教化境界。现在，又要给孩子们的第二部诗集加童话集作序了。

分序二：诗意在继续

孩子们的第二部诗集，依然跟第一部似的，不是成年人潜心读得进去的文化珍本。怪不得，《诗和童话的非凡冒险》一书原本是幼稚的，本该是幼稚的，否则叫什么“孩子们的”诗与童话呢？

但成年人精心帮助孩子们创作和辑选，编著并彰显。成年人走近了孩子们的心，触达了孩子们的诗歌世界、童话世界。这已经够了。

班主任张欢欢仔细品读每个孩子的每篇作品，选定了诗和童话的全部内容。多位家长为本书的成型尚美，付出了心力。她们只有一个母爱欲念与教化信念：给孩子们留下他们早早的文艺童年、诗话世界。她们知道越是孩子的越是原创的，哪怕孩子们从模仿开始，也是真心始发站；这是人生温度的可喜开始，也是人生故事的可贵开端。

我打开了诗集部分，看得没有欢欢老师精细，但肯定比一般家长看得精细。我欣慰于孩子们的原生诗情和原创表达。我明白许多成年人不一定细读这些诗，那就该挑出几首代表作来，看看我们的孩子们，亲亲我们的童年魂。李昱霖同学诗曰，“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放几个风筝，捉几回迷藏/……/这里是孩子们的快乐天堂！”你说写得很好吗，肯定谈不上，但特别有味。明明孩子自己拿诗歌，作为教具，在反向“教育”家长们：“给我们创造和保留快乐天堂，各个时候，爸爸妈妈好吗？”昱霖小姑娘明明在问，在托，我读来竟然感动了，就想着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小昱霖的诗告诉成年人一个浅显却极为必要的道理：读孩子们的诗，第一是读心愿，第二才是看文学艺术，因为孩子们写诗第一是写心愿，第二才是模仿式进入文学艺术。乔安诚同学的诗，显然也在坦露心愿，“我有一个蓝色的梦，那里有海马，有海星，还有鲨鱼/它们围着珊瑚礁玩游戏，一打开，就在海洋馆里跳蹦/海马走过的地方，大块的海草，绿了/海星爬过的地方，大簇的珊瑚，黄了/鲨鱼游过的地方，鱼儿都失——踪——啦！/……/我的海洋，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的梦境，有清澈透明，有波涛汹涌，还有各种各样窃窃私语的生物，在海洋里徜徉……”小安诚不是在呼唤梦境般的生活场景吗？他有优化乃至神化生活的心愿，一到写诗的冲动发生，冒出来的就是海洋梦境。海洋梦境，是孩子们把梦想代入心愿，把心愿代入诗歌，这种儿童的诗歌整体代入力，不亚于成年人对生活的分步的植入力。力量来自哪里？不是来自成熟，反而来自天真，天真能出好诗，天真本身就是诗，孩子本身正是诗。

本诗集模仿式进入文学艺术的典范之作，可以推举刘文浚同学的那首。“春天到了，大自嘴馋了；绿油油的香椿，鲜嫩嫩的笋，桃花流水鳜鱼肥/夏天到了，大自嘴馋了；圆滚滚的西瓜，滴溜溜的葡萄，嫩剥青菱角，浓煎白茗芽/秋天到了，大自嘴馋了；金灿灿的稻谷，香飘飘的果实，最是橙黄橘绿时/冬天到了，大自嘴馋了；甜蜜蜜的糖葫芦，肥腻腻的腊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们可以注意，相对于徐志摩、戴望舒、舒婷、海子等当代著名诗人，小文浚的诗写法是机械的，意象再多也因为文字的统一固态而是静止的。但是，这孩子展开了毫不羞涩的调度式模仿，唐张志和、白居易和北宋苏轼的名句被他信手拈来（也许他写诗的时候并非信手拈来，但写进诗里以后，诗味本身已是信手拈来），这种模仿的可爱，形成了文艺风格的特出，孩子的模仿可爱程度，与成人的原创可敬程度，在我看来是成正比的。我完全不担心这本诗集里可能存在多少模仿，我认为模仿可能是儿童诗歌童话集子的特定价值、无价真貌。

儿童诗作的成功模仿，记忆力是一种作用，观察力、想象力也有并进之功。例如观察力的介入能激发比兴的灵感，让成年人觉得清新。龚关懿同学在诗中这么观察并表述“大自然的歌声真好听”：“叽叽，喳喳，那是小鸟在唱歌/沙沙，嚓嚓，那是树叶在拍手/嘻嘻，嗦嗦，那是蝈蝈在拉小提琴/滴滴，答答，那是小水珠在敲鼓/……”这种生趣晬盎，如在耳根子嗥鸣，不把我们震惊到、吸引住誓不罢休。女同学张玲祯面对同一个诗题，也拿出了她版本的音画观察力和想象力，“叽叽喳喳，小鸟在枝头歌唱/窸窸窣窣，蟋蟀在草丛里弹吉他/叮叮咚咚，雨点跳进小溪嬉戏/……”想象的方向朝拟人的强度略变，标点符号作微微的调理，大自然的歌声及其回声真还就不太一样。

还有的同学向着思维力、体式感再进了一小步，孩子的一小步往往算得一大步，不排除后面有家长的指点，这指点汇入了孩子的自在人生、自创胸襟，那么也就属于孩子及其未来所向了。李沁宸同学的古代五言体可能已经自行练熟了，“晨光洒万物，虫鸟匿林中。春柳伴河边，山水藏云间”，这样的句子沁人心脾。而且并不浮夸的说，这种语境的自然度，越过了宋代和中唐以后的水平，在初唐王维、东晋陶潜那里直接挂了号。我读这“洒匿伴藏”四句，俨然是对面坐着渊明、摩诘二先生。易小时同学的旅游哲理诗《游张家界黄龙洞所感——为长沙市实验小学班张欢欢老师及她的51个孩子而作》，一看就有家长的文化影子，但从副标题到基本用意，来自孩子的纯净的心和非凡的志：“一位四亿岁的老人，把一道皱纹，刻进大地深深/地下河流哗哗，是远古的泪水，召唤今人的汗水/钟乳石笋森森，是志向凌天，虽阻隔在天花板的空间/让我带着地核的火热，冲破大地的穹顶，飞向苍天，让阳光普照人间。”这里面看得出中国现代郭沫若到郭小川的“双郭诗统”，有一种天地人三合一的担当精神。可能目前这个境界发生在孩子为时过早，但既然发生了，不是坏事。

小时小朋友这首诗是孩子与一个古老溶洞和当代理想的哲学对话，另一位小朋友则展开了富于特别审美蕴含的与一位前清喇嘛圣僧的艺术对话，当然，都是心灵在对话。黄修远同学这么诗咏青海湖，“青海有很多很多美丽的湖，像祖母绿一样闪闪发光，像天空一样湛蓝晶莹，像雪花一样洁白无瑕/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咸！/可能是天上的盐瓶子倒了？可能是海水跑错了地方？也可能是地球出汗了呢！”起句平易，转折惊异，越战越勇，约泡越妙，结尾奇瑰！试对比魂归青海湖的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写青海湖的诗歌（白话文翻译版），“尘寰的幽梦在湖水中上涨，回归的水鸟撞碎圆月，漂出三百岁月的寒凉/一个难寻的踪迹，留给后世不尽的猜想/……/我要用怎样的诗愁，才能找到你的禅意和情想/写你的诗句步韵相和，演绎一场前世与今生的绝唱”，看出来什么？我在想一个得道诗僧跟一个孩童小白的差异，当他们都决意走进诗的世界，而且是早早的走入诗世界，他们之间绝无隔阂，所差所别，惟剩年龄和语言的熟稔度而已。长沙实小班这群正待迈向三年级的孩子大都在八岁，谁能说，再八年以后，他们中间不会有仓央之笔、洛夫之指五六七八枚呢？当然，我们的教育目标绝不是刻意克隆仓央、洛夫或其他社会名流，而是生发一个个长沙实小自己的“接轨国际，相遇未来，激活故事，传导恒温”的湖湘大地上辐射全国、感召全球的个性少年英才和终身英物。

分序三：非凡的冒险

本来不想这么写序，又是一次打包评价孩子们的诗。

而且这本新书还有整整另一半，是孩子们的原创童话。故而书名《诗和童话的非凡冒险》。

童话系长沙实小班这群孩子的首次结集。且童话的品质不亚于诗歌。

我是一看到孩子们的又一次诗结集，写得那么好，就被打动、俘获了。分序二对孩子们的诗评价，不是为写而写，是有感必发。

成人的我被一群孩子再次感染。当代著名教育家郑强建议，“要跟有理想的人在一起，交朋友，你才会有理想、有进步”。我觉得跟孩子们在一起，最有理想和进步，因为他们直接生活在理想之中，成长在进步之中。

看这些孩子的诗歌，我也在燃烧理想、实现进步。再一半童话集，何尝不是？孩子们更加无羁恣肆，他们连语言模式的束缚都更少些，他们享受着娓娓道来自己编写的故事，其实也就是抒发自己梦想、平衡自己乐趣的故事。

我已经没有力量再精细例举和复述孩子们的这些原创童话故事。因为，一旦深入展开去，又会被打动、俘获，又是熊熊数千孔的血脉贲张、漫漫数千字的道德文章。必须留给大家自己去看这组童话故事。大家一定会有自己的喜好与贴切，乃至跟孩子们一块儿漫想，一块儿飞翔，三体科普不够，五体投地才欢。

我的笔触转向班的班主任、好妈妈张欢欢，这个提出来“以诗和童话做非凡冒险”的优秀老师。童话可以冒险，前前后后包括了探险和历险。居然诗歌也可以冒险，只因欢欢老师明了：这都是写心、塑型的育人工程。

孩子们都是孩子心，成人世界懂得他们吗？然而教育家不能言退，必须直面而进，懂得孩子们。这是长沙实小王云霞校长、张欢欢老师殚精竭虑、全力以赴在做并且做得特好的事业。为什么？只是“自选动作”的灵慧择验吗？

答案其实也在本书，就在书名，是欢欢老师的自白。这只是一本诗和童话的低龄文学作品的非凡冒险吗？不不不，这本书在告诉我们，教育事业一定意义上也是冒险事业，因为是成人世界在度量儿童世界，并且试图规设儿童的进路。于是教育学的本质是人性的谋断，是一群成年人，以老师、家长的身份，在冒险进入孩子们的心灵世界、言行世界，还试图找出规律来，把这事儿做得风生水起、养精蓄锐、源远流长、泽被万家。

教育是成人对儿童世界的非凡冒险。教育家是冒险家，不太好听，但很真确。家长在家教领域也都是冒险家。我们都要做冒险家，做负责任的冒险家，做成功的受到孩子欢迎的冒险家。

品着孩子们的诗和童话，我们给教育冒险家们，也就是家长、老师们做点小结建议，这几个原则是成人观照儿童世界、进入儿童世界、冒险儿童世界的最重要的一些凭依。

第一，我们的课堂、诗歌、童话、家教只有一个总的魂，淘洗留下孩子们最珍贵的纯真。让他们长大以后，做纯真为依托的、别那么复杂，更不要市侩的当代社会公民。他们纯真的爱国家、爱社会、爱家庭、爱每一个人，他们生活在永恒的爱里。这样就能与国际接轨，与未来相遇。

第二，让他们生活在充分的志趣里、从容的时空里，不要拼，不要内卷内耗，好好的明确志向和兴趣，渐渐的修炼才艺和智能，不要焦灼、交迫，善待自己，善待亲人，善待友人，善待他人，相互给“快乐天堂”，互相给“海洋世界”，一起、一个个称心如意的博蓄才能、施展才华。这样便可做有温度的教育，办有故事的学校。

第三，在整个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基础教育、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终身教育的进程中，切切实实以人为本，不但不遗余力弘扬真善美、传递和合好，而且容错、励优，宽松中间段，调适折衷位，化解极端，消除偏执，提升弹韧维度，扩张赋能区间。这样，所有的关爱与恩惠，都到每一个具体的孩子身心去。当所有的努力，抵达的是一个个具体的人，是每一个人，则冒险之“险”不复存在或者说根本不来，其实所“冒”出的只是好看的风景，只是冒尖的人才。

成人对儿童世界的非凡冒险，是打小时候起，帮助社会和家庭出来一个接一个的人才储备。到有一天，长大后我便成了你，便是妥妥的人才！

本书是孩子作品的汇集，按理这篇序言该写给孩子们。但我着笔起，就写给了成年人。我要共勉和帮助家长、老师、孩子们的任意长辈们，对孩子们更懂一些，更好一些，一起把咱们成人对儿童世界的非凡冒险，做得漂亮非凡！

本书的作者们，也就是长沙实小班的孩子，终究有天会长大，也会变成成年人，于是本书序言也便是对他们的一份精神储备。他们长大了，还会有新的家人，再一起看本书、本序，他们会感动，会懂得更多，会一代人接着一代人把中国社会家庭的全部教育事业做得更好！

让我们接轨于现在，相遇于未来！